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リンゴちゃん】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K R:B (講談社BOX) 単行本(ソフトカバー) 作者:あざの 耕平(GoRA) 插图:鈴木 信吾(GoHands) 详尽收录动画中没有描写到的“赤之王”周防尊与“青之王”宗像礼司的“初遇”与“激突”! 彼此的邂逅带来意想不到的灾厄,镇目町的上空浮现出两把大剑。 两位王的修罗道,将在此展开! 作为『吠舞罗』的头领,在镇目町的地下社会延伸实力的周防尊。 刚接任“青之王”便立马重组『Scepter4』,以此维护社会秩序的宗像礼司。 完全背道而驰的二人在相遇之时,无可避免产生激烈冲突,因为那是命运的安排——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严禁作为商业用途 如果您喜欢这本小说,请购买正版支持作者,谢谢! ********************************** 1 杀戮洗礼后的荒野在延伸。 双脚用力踏着的地面凹凸不平,连接着远方的地平线。这里没有遮挡物,干燥的空气抚摸着肌肤。头顶无边无际的苍穹如同广袤无垠的宇宙般漆黑。 荒芜而广阔的空间。 这是个没有丝毫人烟的孤独世界。 不过,却是处令人神清气爽的场所。到处都没有牵绊,没有任何形式的束缚。一切全凭自己的力量,以自身的意愿决定自己的未来。严正、硬质而辽阔,代表着自由。 因此才能随心所欲。 没有所谓的意义,无需顾及形象,只管尽情奔跑。 传到脚上的是坚硬大地的触感,吹拂头发的是充满尘埃的干风。喷出的气息带着热量。炽热感充满整个身体,无处发泄,非常难受。但他的脸上却露出笑容。整个身心都兴奋无比。 肌肉在跃动,骨头在嘶吼,血流在奔腾。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不断新生。 他竭尽全力活动手脚,猛地踢向大地。即使他自始至终都在尽情奔跑,这个世界依然很大,大得惊人。高得让人头晕,深得不见底。 这就是自由。 当他回过神来,心已得到了解放。渺小身体中的灵魂与广阔的世界连接在一起。 他一直在思考,自己是何时来到这里的。 他一直都希望,自己总有一天可以来到这里。 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接受这个地方不存在的事实。 + 无形的焦虑侵蚀着周防尊。 盛夏的深夜闷热不已。周防站着的小巷深处响起无数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声音。 有怒吼,有喊声,有惨叫,以及穿透这些声音的枪声。 但是,更响亮的是炙烤夜晩空气,熊熊燃烧的火焰声。这是每逢周防率领『吠舞罗』一伙出动的时候,都会响彻战场的声音。不和谐的破坏声在小巷中回荡,将充满斗志与疯狂的热量传递给他。 周防边走边拿出香烟点着,缓缓吸入肺里,而后喷出。 越往小巷深处走去,越能听到不和谐的声音。 昏暗的街灯照着四周,墙壁不时闪过让人不安的亮光。这是枪与火焰。仔细观察,可以发现附近的墙壁和地面上都有被破坏的痕迹。 耐燃物烧焦的臭味刺鼻,异于白天太阳的余热烘烤着裸露的上臂。充满浓厚的暴力气息。但是,周防的表情却丝毫未变,眉头不皱,浑身散发出例行公事般的气息,默默前进。 突然,小巷的暗处有东西在蠕动。 是人。倒下的男人呻吟着扭动身体。周防的视线却懒得移动。 看来这人已经神志不清了。被晒得很黑的皮肤和充满立体感的五官显示他不是日本人。他穿着的西装已经破破烂烂,有很明显的烧焦痕迹。 男人踉跄着起来,一看到站在自己旁边的周防,整个脸色都变了。 “啊!” 他惨叫一声,将手枪指到周防面前。 面对指着自己的枪口,周防冷冷地看着。他慢慢吸着烟,呼出一团烟雾。 “……给我让开。”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淡,却有种奇妙的温润感。 听到他的话后,男人双手重新握紧手枪,急促地喘着气。 这个男人理应对暴力习以为常,但此时的大脑却缺乏冷静的判断,只剩下用常理无法解释的单纯的恐惧。叼着香烟的周防轻啧一声,唇角一歪。 这个细微的举动,代表着『力量』的释放。 之后,男人嘶吼着开枪了。 砰!随着无情的枪声,枪口火光一闪。但几乎在同一时间,耀眼的光芒亮起,在两人之间卷起漩涡。 火焰——或者应该说是火焰形态的高密度『力量』集合体。发射的子弹被突然出现的火焰所吞噬,与它一同消失。哪怕是瞬间发生的事,但如此鲜明的火焰,却深深烙印在见过的所有人脑海中。 男人尖叫着丢掉手枪逃跑。小巷里回荡着“怪物啊”的惨叫声。周防扫兴地看着那个男人逃走的身影。然后大口吸入一口烟,又喷了出来。 无风的小巷中烟雾缭绕,溶入潮湿的夜气。周防的眼神随着烟雾游弋,抬头盯着上方。 这一带都是旧商业街。楼房群的混凝土墙壁将夏天的夜空分割成狭小的空间。人们就像身处洞底或者牢房中似得。声音与热气沉淀在肮脏的小巷里,只有他喷出的细长烟雾优雅地逃到青空中。周防的体内有一种无法消退的焦躁感。 周防粗暴地吸着烟,鞋底“嘎巴”一声,似乎踩到什么东西,再次走了进去。 他往小巷深处走去。 小巷的尽头终于豁然开朗。这里是沿着旧街道而建的仓库,还有之前建的大型停车场。转眼间,比小巷更厉害的声音和热量像巨浪般涌了过来。 两帮男人正在开打。 一帮以仓库为阵地不断开枪,这些人年纪和人种都参差不齐。他们的叫喊声中掺杂着英语和中文。根据『吠舞罗』参谋草薙出云的情报,这帮人是今年出入镇目町一带的东南亚犯爨罪组织——黑爨社爨会的同伙。据说,他们主要贩卖毒爨品与军爨火,现在手持的枪械应该就是其中一部分商品。 另一帮人则以停在旁边的卡车为战壕攻击对方,是群身穿街头流行服饰的年轻人。他们很年轻,不少还是未成年。他们并没有手持枪械,拿着的无非是小刀、铁管之类的工具,只比赤手空拳好一点。他们本应没有力量跟全副武装的黑爨社爨会抗衡的,但他们却不断击退四散在小巷里的黑爨社爨会成员们,终于将对方逼到了仓库里。 之所以会造成这种压倒性的实力差距,是因为他们拥有的『力量』。他们像操控手脚般,轻松地使用化为火焰的『力量』。这就是周防赐予他们的『力量』。 特异现象诱发能力保持者。 在拥有特异能力的人当中,周防属于“王权者”。世上仅有7人的Ex-A个体,周防是其中一位“王”。他可以将力量赐予自己的氏族,也就是这群街头团伙『吠舞罗』。 他们是由第三王权者赤之王周防尊率领的赤之氏族『吠舞罗』。 就是这个超能力集团将全副武装的黑爨社爨会逼到绝境。 “尊哥!” 看到周防出现在停车场,其中一名成员就跑了过来。这是团队里的老成员镰本力夫。 “对不起! 我们本以为在你来之前就能搞定的,没想到这伙人有机关枪……”他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有异于之前的枪声。这不是手枪声。正如镰本所报告的,这是自动步枪——应该属于突击步枪范畴的枪械。『吠舞罗』的人赶紧躲到了卡车后面。 “可恶! 有什么好怕的! 筑一道火墙冲进去!” “笨蛋,别正面硬闯,要绕到后方!” 枪林弹雨中可以听到手下们的怒吼声。 被机关枪激烈扫射,『吠舞罗』的成员们却丝毫不见胆怯。他们非但没有退缩,反而会有使用『力量』的激动及喜悦感。所有人都雄赳赳气昂昂,双眼大放光芒。 激烈的斗志与疯狂,传到小巷的热量现在充满了战斗现场。 周防微微皱眉。 他的血液沸腾到身体发痛,炙烤着全身的热气仿佛在向他挑衅。周防体内的『力量』和手下们一样需要得到解放。 这时,从仓库窗口闪过光芒,尖锐的响声过后,沥青路上顿时火花四溅。就在周防脚边,子弹不断飞来,弹痕在地面蜿蜒,路上碎片四散。“哇?!”镰本焦虑地跺脚。 “危险!尊哥,请撤退!” 周防无视慌张大喊的镰本,将视线投到仓库上。距离约二百米,属于正常射击范围。周防抽着烟,身体内部在疼痛。那股炽热的『力量』已经涌至喉咙。 周防的『力量』是火焰。 这种力量讨厌束缚,渴望自由。 “尊哥!” 就在镰本催促时,枪弹再次扫射而来。子弹从他头顶飞过,落到身后的沥青路上。“混蛋!”他怒吼着冲到周防面前,想用身体作盾牌保护自己的王。 但周防却平静地说: “……镰本,退下。” 周防说完,“咯噔”一声跨出一步。镰本刚想开口,看到周防的样子就闭嘴了。在周防的迫人气势下,他很自然地退到王的身边。 两步,三步,周防向前走去。他吐掉烟蒂,踩上一脚。子弹擦边而过。他不禁露出微笑,热血沸腾。 玩够了。 周防全身浮现出鲜红色的光芒。 包围他的火焰化为猛烈燃烧的火柱,驱逐着周边的黑暗。热浪席卷四周,潮湿的夜气在瞬间被蒸干。强大带来的存在感让他比在场的所有事物都鲜明。他如同火焰巨人般充满威严感,没人能把他视作普通人。 狂热战斗的男人们都吓得喘不上气来。 所有人停顿片刻后随即发出更大的吼叫。但一方是恐惧,另一方则是欢喜。 周防的光芒猛地扩散,占据了周边一带。盖然性偏向场——这种“王”的气场被称为“圣域”。释放出来的『力量』喷射到天空后集中,压缩成“形”。 伴随着王权者拥有的巨大力量的释放,高空中会出现一把“巨剑”。这把剑形能量体由『力量』凝结而成,是王权的象征。由于这种现象与某种可能性的关联,因此仿照古希腊故事,称为“达摩克利斯之剑”。 『吠舞罗』的成员们屏住了呼吸。 接着,他们狂热地喊着:“No Blood, No Bone, No Ash!”将拳头挥向空中。 王悬挂于天空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对氏族成员来说是『力量』的源泉,是王的象征,是可以在战场上呐喊呼号的旌旗,是自己与同伴间的荣耀。盛夏的夜晚回荡着这群年轻人勇猛而纯粹的声音。 但这还不够。 远远未够。这是『力量』,是思想,是炽热。体内涌出的红色波动还没完全释放开来,他想要更多,更多,更多更多。他要根据『力量』的愿望,将像岩浆般沸腾的『力量』喷射出来。直到极限,不,干脆突破界限,哪怕将自己破坏也要超越过去。 这是红了眼的欲求与渴望。 火焰在跳跃。 火花在飞舞。 周防的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并且还在增强。与此相对应的是,『吠舞罗』成员的激情也在上涨。热气立刻化成炽热漩涡,仿佛一切有形之物都会被溶解。连站在周防身边的镰本都忍不住踉跄着向后摔倒。周防整个身体都与火焰融为一体——一瞬间,在高空悬挂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出现了细微的裂痕。非常好,将一切都扫平,一切都吹散,等一切完结后就皆大欢喜了。 但是—— “KING!” 在场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周防猛地收紧力量,马上就要被完全解放的『力量』一下子变得疯狂起来。 周防拼命抑制着这股力量,被封住的『力量』在他体内不甘心地上窜。“达摩克利斯之剑”随即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越来越大——像是不甘心受缚一般,刀身出现了裂痕。 “放过我们吧,这里太热的话会干涸的。” 尽管说话的方式貌似不可靠,但他却能穿过乱窜的『力量』,来到周防身边。 周防反射性地抑制住自己的激情,用可以融化铅块的炽热视线落到声音的主人身上,真不知道这人能否顶住对方杀气腾腾的暴力冲动。但青年却微微一笑,迎着周防的眼神耸耸肩膀。 他是『吠舞罗』的干部十束多多良。 这个温润而带有中性美的青年,一看就与暴力无缘。眼看王就要爆发了,站在他面前的十束却微笑着,丝毫不害怕。 周防肌肉紧崩着默默站了一会儿。 接着,他全身的力道开始放松,看来是将体内已经到达界限的压力小心地压制下去了。 他环视周围。 这一带的整个空间都充满了膨胀的『力量』。拥护王的氏族成员们能在圣域中发挥比平时更强大的『力量』。本来是势均力敌的状况,现在敌人已经没有胜算了。 已没必要再战斗下去。 “……” 吞噬周防的火柱慢慢地融入夜气。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上面。周防掏出香烟,点火,慢慢地吸入肺部,又喷出一口烟。 “……烧掉。” 这条命令只有几个字。 但回应他的声音却充满了勇猛果敢,这也预示着胜败已定。镰本马上一跃而起,奔赴前线。不仅是他,所有的『吠舞罗』成员都从卡车后跳出来,争先恐后地往仓库冲去。 但是,周防却没有看他们的行动。而是紧抿着唇,用力将体内更狂乱的冲动压制下去。 “……KING?” 十束担心地问道。周防却避开十束的视线,生硬地“啊”了一声。 “你的嘴上都可以挂个水瓶哦。” 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故意不说。十束的道歉方式真是独特,一下子瓦解了周防僵硬的表情。同时,他的心也恢复了平静。 “……之后交给你了。” “0K。话虽这么说,其实不需要我出场了。” 氏族成员们在王的威势鼓舞下,一鼓作气地攻打仓库。战斗应该很快会结束。周防缓缓地吹熄烟头。 “对不起。” “……啊?” “可是、我的心情上。” “你在说什么啊?” 面对哈哈大笑的十束,周防的生硬表情慢慢、慢慢地松动。想到以前他就苦笑起来。 他在焦躁。只要再过一会儿,这种焦躁就会慢慢减少,沉淀在周防的体内深处。对于这种侵蚀自己的无形焦躁,周防早在多年前就不断说服自己。就算自己拥有王之火,也没办法将一切烧尽。 “真是的……” 为什么自己会当上王,他从三年前的某一天开始就不断地问自己。这个问题现在又浮上心头。 只是,在那瞬间。 跟环境无关,与感受到什么东西时不同。 但是,周防不经意抬头,在直觉引导下望向夜空的某个方向。 那是东方的天空。 “哎?” 十束稍稍迟疑一会儿,也抬头望向周防看着的同一方向。 两人头顶的高空中,周防的红色“达摩克利斯之剑”正在漂浮。 接着……也许是心理作用,两人看到夜空远处闪过一道蓝光,仿佛流星飞过。 “……那是什么? ” “……” 听到十束的话后,周防沉默了。可他锐利的眼神继续注视着远方。 战斗仍在继续。 但周防过了许久都无法将视线收回来。 + “你说青之王?” “没错,这个位置空缺太久,终于有人出任了。” 草薙擦着玻璃杯,向坐在吧台位发问的十束点头。 在镇目町的街角,开着一间复古酒吧“HOMRA”。地上铺着木板的店内除了一个旧吧台,还有充满古董风的沙发和桌子。吧台后放着各种颜色的玻璃瓶,让人觉得很有意思。 “HOMRA”这间漂亮的酒吧根据一二零协定,被认定为赤之氏族的王权者领地,是街头集团『吠舞罗』的干部聚集地,也是周防的根据地。草薙兼任业主与店长。虽然只有二十四岁,但他已经继承了叔叔经营的店铺。 “嗯……话说,你收到情报的速度还是那么快。” “看来只有我一个人在瞎操心。” “反正我们的王又不会变。” “好歹也担心一下吧?你可是我们的N0.3!” “哎呀,你真是自寻烦恼。” 十束一脸轻松地吐出舌头。草薙无奈地耸肩。 草薙是个高大的亲切男人,染了头发,平常会戴着淡色的太阳眼镜。表面上看起来像喜欢游戏人间的聪明人,其实他是很勤劳的。他在『吠舞罗』的重要成员中最年长,因此会让人觉得地位超然。 而十束则是一个单纯如孩童的俊美青年。端正的容貌有几分阴柔,左耳上戴着的耳环跟他很相配。他虽然是街头集团的干部,却完全跟“暴力”二字沾不上边。 周防、草薙和十束这三人是在周防被选为王之前就认识的。当周防以王的身份觉醒时,草薙与十束就成为了他最初的家臣——氏族成员。这件事发生在三年前,当时周防只有十九岁。 “上任青之王死亡,是陨坑出现的时候吧。” “就是迦具都事件。因为上任赤之王暴走,结果改变了日本的地形。而上任青之王就是在那时候死的。” “原来如此,已经是十多年前发生的事了。” 十束懒散地趴在吧台上,眼神飘到远方。 虽然这件事发生在十多年前,但两人却对迦具都事件所产生的骚动印象很深。当时在关东南部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陨坑,造成数十万人死伤。关于这件事的真相众说纷纭,只有王与其家臣知道。 “是有新王诞生吗……” 十束喃喃自语。草薙也没有搭话,继续埋头擦玻璃杯。他弄完后就拿出香烟,应该是休息时间了。 现在是下午一点钟。平常泡在『吠舞罗』的成员们很少会在这个时间段露面。在年轻人闹到深夜的“HOMRA”里,白天的时间反而流淌着宁静的气息。 夏天的阳光从天顶直射,却照不到店内。窗户被耀眼的白光笼罩,外面的灼热与室内的凉爽形成鲜明对比。 “……哎?对了,草薙,青之王出现的话,『Scepter4』也会复活吗?” “不知道。但可能性很高。” 呼。在唇边吐出一口烟,草薙淡淡地说道。他的表情很微妙,估计是预感到不久的将来会发生麻烦事。 『Scepter4』。 表面名称叫“东京法务局户籍科第四分室”。如名所示,属于政爨府机关的一个事务室,负责工作为“特殊外国人的户籍管理”。 但是,它真正的身份是“处理超能力者治安组织”。 诱发特异现象的超能力拥有者——也就是俗称的超能力者,对现代社会来说是非常大的麻烦,而且是危险的存在。要辨别一个人是否有强大的超能力是很困难的,就算有法律监管,在现实中也很难采取有效的执行措施。他们就像是何时何地使用枪械都不需要具备资格的持枪人,更没有任何法律责任,很容易无法无天。 而很多超能力者是从王手上得到『力量』的——或者应该说是在王的引导下获得超能力。因此,他们大多数人都会分属于以王为首的氏族,因此等于在一定控制下行事。当然,不同王的意向会导致氏族的性质偏差,为了控制王权者所引起的社会混乱及氏族之间的斗争,他们签订了一二零协定,氏族成员们无轨道的行动从而得到抑制。 当然,并非所有氏族成员都不会利用超能力来实施犯爨罪活动。 而在超能力者当中,也有不少人是未通过王而自然产生『力量』,被称为“权外者”。他们不属于任何一个氏族,因此别说是一二零协定,连氏族成员深知的“超能力者相关常识”都不放在心上。或者说,有很多人压根都不知道有这种东西。 而管理监督这些权外者,以及处理由超能力者所引起的犯爨罪行为的任务,就由『Scepter4』负责。 这已经是青之王健在时的事了。『Scepter4』除了是处理超能力者的治安组织,还是青之王所率领的青之氏族。 结果,还是由同为『力量』持有者的超能力者去打击同类犯爨罪是最有效的。而且,每一代的赤之王都拥有『破坏』的『力量』,而青之王则拥有『秩序』的『力量』。作为管理超能力者治安的人,青之王及其氏族是最适合的。 可是,上代青之王在十一年前的迦具都事件中去世了。 之后的『Scepter4』在王空缺的情况下继续履行职务,但在去年的某件事后停止了活动。他们将职务转让给其他氏族,已经处于半解体的状态。而那件事与『吠舞罗』也脱不了干系。 “虽然我们跟『Scepter4』有不少过节,但客观来说,我觉得他们这个组织是有必要存在的。事实上在他们解散后,由权外者引起的麻烦增加了不少。” “可我们不是因此获利了吗? ” “话虽如此……但最近也有很多不良影响。” “说我们吗?” “……你也感觉到了吧? ” 面对草薙若有所指的视线,十束一脸复杂地“嗯”了一声。他显然明白草薙话里的意思。 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地打广告,但『吠舞罗』早已是处理权外者的专家,专门解决这些人所引起的问题。 应该说周防的工作也由此而起。他从高中毕业后没过多久就在做镇目町的黑爨社爨会保镖。特别是当他作为王觉醒后,对于这个可以处理权外者麻烦的保镖,各个组织都争相笼络他。因此『吠舞罗』应运而生,在黑爨社爨会中成为一大势力,至今地位稳固,甚至更加兴旺。现在周防已经很少亲自出面,有任务都会让手下的成员代为执行。 镇目町原本就有很多权外者。大街的各个角落都配备有巨大的街头屏幕,以旧繁华街为中心,很多集团都在做触爨犯法律的生意。不光是暴力团伙,还有不少国外黑爨社爨会也扎根于此。这种状况下自然会有形形色色立场的人在这里流动,还有不明身份的人——比如说权外者这种。因此,他们很容易在这里栖息。自然也会引发不少由权外者造成的麻烦。 “当然,我们都是世人所说的不良分子。被人说横行霸道也是很正常的……” 『吠舞罗』是以街头组织的名义成立的,非常有“镇目町就是我们的地盘”这样的意识。在有好有坏的“业绩”上,没人能抵抗执行任务的魅力。因此对于『吠舞罗』来说,处理权外者引起的麻烦其实是一项无法忽略的收入来源。 然而,草薙板起面孔说: “最近,我们的人太得意忘形了,这不是好事。” 在超能力者圈中,『吠舞罗』等于是左右镇目町的重要势力。有赤之王周防尊作为王权者存在,他们的势力就等于遍布整个城市。而他们通过处理权外者问题,势力范围还波及到暴力团伙与黑爨社爨会。 根据镇目町目前的状况,如果有诸多权外者也不算是坏事。 没有归属于氏族的权外者往往会被黑爨社爨会利用。因此,被『吠舞罗』紧盯的镇目町,很少会有权外者被犯爨罪组织利用。 而无法在其他土地生存的权外者们,只要他们在镇目町遵守最起码的规则和习惯,从一定程度上也能过上安稳日子。实际上,自从听到『吠舞罗』的评价后,从其他地方搬来这里的权外者有增加的趋向。 在镇目町里活动的『吠舞罗』等于是某种无可置疑的''权威”。而在『吠舞罗』里,对此有错误认识而一改常态的人也在增加中。 “你把问题想得太严重了。就是因为『Scepter4』无能,我们才最擅长解决超能力者所引起的纠纷。我们受到别人的追捧,所以才会洋洋得意。但不少人都是脑子不好、行为不端的人。一旦犯错,就会造成恶劣的后果。” 这种倾向在新人之间,尤其是远离周防的人当中尤为明显。为『吠舞罗』做出贡献的老成员反而不会很严重。在“HOMRA”里聚集的都是『吠舞罗』的主要成员,这跟以前相比几乎没变。可是,与周防及主要成员缺乏接触的人却会将『吠舞罗』带离正确轨道,不少人会以自己身为其中一员而到处炫耀。 而且做坏事也会引起周围人对自己的认可——这种想法已形成风潮。 “这话只在这里说就好了……有人说,就是因为我们之前跟黑爨社爨会的争斗,才会创立『吠舞罗』。” “咦,要是被传成真的岂不是很糟糕吗。” “现在还没有确凿证据,正当我想好好调査时,青之王出现,结果这件事就不了了之……在他们眼中,就算被当成坏人,只要维持最低限度的仁义,也是合乎规矩的。其实这会适得其反,尤其是如今的『吠舞罗』。” 草薙自言自语般嘴角一抽,感叹道: “最近我都在发牢骚。” “这也是发牢骚。”十束愉快地吐槽道。草薙无奈地咧嘴道: “不过……也对。虽然大家觉得加入我们很有面子,但基本上都是些好孩子。但他们有时会忘记『吠舞罗』是个怎样的组织。” “沦落成小无赖的不都是所谓的'好孩子'吗?别说得像别人的事一样。新人教育是由你负责的吧?” “啊,你又在自寻烦恼。” “真是的……算了,我们这个组织太大,连小弟们的教育都顾不上。” 说完,草薙苦笑中夹杂着叹息。 王权者会赐予『力量』给特定的人,新成员加入前,需要通过一道入族仪式。具体方法因王而异,周防的考验是“火焰”。只有那些亲自碰到周防放出的火焰并能承受的人,才能觉醒力量成为氏族。万一失败就会造成严重烧伤,搞不好还会危及性命。 开出这样骇人的条件,一定会有不少人对加入赤族望而却步。但周防跟其他王不同,他属于来者不拒的类型。只要有生死存亡的觉悟,任何人都可以迎接这项挑战。结果,随着『吠舞罗』势力剧增,想要加入赤族的亡命之徒也在增加,于是出现了很多通过入族仪式的人。 『吠舞罗』基本都是由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组成,但十束却是个例外,为人亲切,爱照顾人。因此专门负责照顾新成员,也很会根据现状调和关系。 “我的力量果然很弱,所以才会被这些加入组织的人看不起。” “别说傻话。简直像个服输的新人一样,说不定就是你这种自卑的态度才让人看轻的。偶尔也要严厉一点。” “但我的性格就是这样,说什么都改不了的。” 看着皱眉的草薙,十束若无其事地笑了。 实际上,十束虽然跟草薙一样是最早的成员,他的力量却非常弱。他很擅长在最佳的时机使用这份力量,却不是战斗型的。 十束能在凶恶男人们面前毫无胆怯,反而赢得对方的友情与信任,这才是他的真正价值……但正如他所说,那些冲着力量与权威而加入吠舞罗的人当中有很多都看不起他。十束待人亲切,乐于助人,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人则很冷淡,会迅速与对方拉开距离。 “总之,草薙你想说的是,如果『Scepter4』复活,我们手下的小弟也会减少,对吗?” “他们再次复活是必然的……可对我们来说并非好事。” “你是说双方会有冲突?” “还不清楚,要看新任青之王是个怎样的人,只要当面见到就知道了。” “你还挺劳神的。” “别说得事不关己好不好。” 面对还是那么冷静的十束,草薙喷着烟,不禁失笑。 “对王说了青之王的事吗?” “说过,他只是平静地说知道了。虽然他看起来很懒散,但并非普通人,不用担心太多。” “那你就是个强求不存在之物的人吗?” “领教你的高见,拜托不要用满脸糟糕的表情说话。” “我觉得我们的王也不是对跟其他王争权夺利毫无兴趣……啊,为了避免无意义的冲突,干脆我们向青族提出举行联谊会吧?强制要求『吠舞罗』全体成员参加。正好这个季节在举行孟兰盆舞大会。” “……也好,说不定能顺道整顿『吠舞罗』的纲纪。为了配合尊的舞蹈,所有人会跟着挺直腰部,肯定很有意思。” “我绝对会捧腹大笑的。” “我想看看对『吠舞罗』有奇怪念头而加入的人会有什么表情,顺便可以用喝酒联络感情。由第三王权者直接斟酒,就算想拒绝也不行,我们HOMRA绝对有足够的存酒量。” 两位资格最老的干部用严肃的神情揶揄着自己的王,周防作为王是有容忍限度的。可在草雉和十束眼中,周防是一位完美的王,因此不会让他去做费劲的事。 正当镇目町的掌权者们聊着无边无际的话时,店里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这是从酒吧二楼楼梯传来的,一个少女走了下来。 “哦,安娜,起床了吗?” 是位看上去像小学生的年幼少女。面对一脸和气向她打招呼的十束,她的表情显得很冷淡,但还是很认真地略略点头。 这位少女容貌精致得犹如娃娃一般,美丽而柔弱,五官匀称。但她的皮肤却苍白得吓人,连长发也是白色的。那对滴溜圆的眼珠子却是深沉的红色。身上以红黑为基调的哥特洛丽塔服饰,跟她非常相配。 她叫栉名安娜,是『吠舞罗』的成员,赤之氏族的族人。而且跟新来的底层小弟不同,是很重要的成员之一。 “安娜,尊呢?” “……还在睡觉。” “真是的,挺舒服的嘛。” “他看上去很累,所以……” “我知道了,要是叫他起来会惹麻烦的。” 面对沉默寡言的安娜,草薙温柔地说道,并耸了耸肩。草薙是在开玩笑,安娜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好让草薙不那么担心。 安娜虽然是赤之氏族的人,但以前是权外者。她有很强的感应能力,是个非常特殊的超能力者。 不过,身为优秀的超能力者,对于安娜这么年幼的少女来说绝非好事。幸亏周围的大人们都很照顾她,尽管如此,花了很长时间她还是不肯对人敞露心扉。现在也不太会开口,话语不多。 安娜挺直背坐到吧台的凳子上,十束迅速用询问的视线投向草雜。草薙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说: “她当然知道。” “也就是说,最先觉察出青之王动向的人是安娜? 因此才会紧急调査这件事。” “都是安娜的功劳。” 十束敬佩地看着安娜,少女微微低下头,似乎害羞了。 实际上,促使『Scepter4』解散那件事的关键人物就是安娜。她跟『Scepter4』与青之王之间有些关系,而且绝非快乐的回忆。 那件事就是由安娜加入赤之氏族结束的,之后她就受到周防保护了。因此,周防和草薙,还有十束和其他成员都很疼爱她,她内向的性格也有所改善。 虽然这件事算不上愉快的回忆,但对她来说却是人生的重大转折,过去的事皆已烟消云散。就算她知道新任青之王诞生,也不会再引起心情上的波澜起伏。 虽说她是个孩子,可正因为是个孩子,才会不断成长。 “对了,安娜,有没有兴趣看王跳孟兰盆舞啊?” “笨蛋,居然对安娜说这种胡话。” “可你不觉得安娜很适合穿浴衣吗? ” “那干脆把孟兰盆舞的计划移到夏季庆典上——对了,安娜,偶尔也出去乘凉吧。” 十束满嘴跑火车,不过草薙同意他的意见,于是向安娜提议道。 但是,少女的话却打消了两个大人的念头。 “尊……在黎明时做噩梦了。” 她用让人难受的语气说道。 草薙与十束不禁沉默,用锐利的眼神对视一眼。 安娜话不多,但一旦出口就会有异于常人的担心与真挚。闻者的心情会动摇。 “……王最近经常会做噩梦。” “之前跟黑爨社爨会干架时似乎积累了不少压力。” “啊,你说得没错。” “我们都无法真正了解王的痛苦。” 这是强大带来的痛苦——因为拥有过强的力量而痛苦。在现实中几乎没有人能感受到这份痛苦。周防的痛苦是当“王”的痛苦。如果不是立场相同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算了。” 草薙笑笑。十束与安娜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我们得互相支持。” 臣子的操劳只有臣子才明白,王的孤独同样只有王才明白。那唯一的办法就是互相尊重,替对方着想。 “新王与氏族哪个重要? 不用为每个月的业绩烦恼就很让人羡慕了。” 说完,草薙伸了个懒腰,继续为开店做准备。十束与安娜对视一眼,不禁相视而笑。 2 带着某个『疑问』,他开展着自己的人生。 他从小就被叫做“神童”。头脑聪明,运动神经发达,做任何事都是鹤立鸡群。过着平淡如水生活的父母非常喜欢这个有出息的儿子。与父母相似的哥哥也为拥有这个出尽风头的弟弟而感到自豪。 他知道自己比父母、哥哥还有周围的人都优秀得多。优秀有时会滋生孤立与孤独,逐渐变得看破红尘、愤世嫉俗。但是,他却不会笨到性格扭曲。既真挚地接受别人给他的爱,也不会过分谦虚或骄傲,毫不动摇地在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上行走。 他的人生与挫折和失败无缘,连悲伤与愤怒都没有。 但是,他内心的『疑问』却怎么都不会消失。 人总有能做和不能做的事。 人会在自己能做的事中找到自己的人生道路。 他总是莫名地知道『答案』,包括怎么应对遇见的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他都能一眼看穿。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不仅是人,他对各种事物的意义和原有形态都了如指掌,理解透彻。而他井未因此自大到以为自己理解森罗万象。他也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至少他能正确理解世界是如此广阔无垠,有太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而这份透彻的理解能力无疑让他具备了一个真正聪明人的资质。 可他有一个无法解开的疑问。 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他为什么能洞悉一切,并成功做出应对? 人总会有能做和不能做的事。但大部分的事都难不倒他。 人会在自己能做的事中找到自己的人生道路。那能做大部分事情的他又该选择怎样的道路呢? 一想到泰然自若的他居然有这种烦恼,要是被身边的人知道肯定会感到惊讶与因惑。但对他来说,这个烦恼已成为自己人生中想拭去的影子。 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他在二十一岁的时候知道了『答案』。 + 在经历相当长的时间之后,在这一刻,答案戏剧性地出现了。 如果抛开命运论的种种观点,用极端的说法来说,他遇上了恐爨怖爨分爨子劫爨机事件。 当时,飞机在一万二千米的高空。从洛杉矶飞出的国际航班遭到了恐爨怖爨分爨子的袭击。恐爨怖爨分爨子有两个目的,一是对在二战后以迅猛势头发展,支配一半世界经济的日本及相关重要企业集团发布敌对声明。其次是与日本政爨府谈判,勒索大笔赎金。从这点来看,与其说他们是于出于政治目的大打宗教牌的恐爨怖组织,还不如说他们是一群武装犯爨罪组织会更贴切。他们虽然不是犯爨罪专家,但也不是新手,对于完美执行计划很熟练了。 可惜他们不走运,遇上了搭乘那趟飞机的一个青年——宗像礼司。 宗像认真观察这帮劫持客机的人,发现他们不是训练有素的军爨人,而是一群虚张声势的平民。正因为这群人并非训练有素,很有可能会因为一点小事而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这件事本来不是他一介普通人能介入的,但他觉察出这帮人在等待当局反应时有破绽。宗像迅速作出决断,他冲进恐爨怖爨分爨子没有防备的空位上袭击其中一人。接着,没等敌人反应过来,在周围乘客还没来得及尖叫时,他已经依次将留在客舱里的两名恐爨怖爨分爨子击倒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同机的另一位女性——一位比宗像更年轻的女孩马上领会了他的意图,立刻行动起来。似乎是一个练武之人,但反应也太勇敢大胆了。让人敬佩的是,对方的判断与行动准确无误。 做出这样的判断后,宗像立刻请求对方帮忙,共同压制恐爨怖爨分爨子。她不负所望,两人成功制服了这群恐爨怖爨分爨子,没有出现任何伤亡事故。 两个二十来岁的平民从恐爨怖爨分爨子手中成功夺回飞机。虽然是有勇无谋的轻率行动,但对于倒吸一口冷气的机组人员及乘客来说,宗像他们冷静地创造了奇迹。 正当众人以为劫爨机事件完全解决时,却接着发生一起重大事故。恐爨怖爨分爨子安装在飞机上的炸弹爆炸了。 这完全是一起事故,连恐爨怖爨分爨子们也感到震惊。虽然到最后都不清楚具体原因,但炸弹似乎是因为制作缺陷,只要误碰信管就会爆炸。所幸威力不至于瓦解整架飞机,客机在失去平衡后,开始向下坠落。 机内瞬间化为地狱。机体在摇晃,座位在倾斜,没有固定的物体在空中到处飞舞。放在行李架的行李飞了出来,无法承受负荷的窗户碎裂,在气压差的作用下狂风卷入舱内。这场疯狂的恐慌仿佛要将一切吞噬,蹂躏着脆弱的人类。 在一片混乱中,宗像还在思考。他全力动用自己那颗优秀的头脑思考对策。他冷静地判断出自己不可能改变现状,但还是在努力寻求对策。 他不是怕死,可想不出解决办法。 在『正确』念头的驱使下,宗像没有放弃。他继续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做。他『全神贯注』地思考,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认真』思考。 在一片惨叫和噪音中,他全身心都在思考。他的神经突触受到剌激,认真寻求这世上所没有的解答,思考的枝叶在无限伸展。 他没留意到自己的心脏在猛烈跳动。 心脏猛地一跳。 他最初觉得很疑惑。宗像很少会疑惑的,当他意识到这种状况时中断了思考。紧接着,他被勾起了兴趣——这是他的坏毛病之一。他完全忘记了目前的险境,觉得难以预料的状况很有意思。 在完全虚无的一片黑暗中,宗像独自漂浮着。他猜测是由于五感消失,说不定自己已经死了。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其实他对死后世界有很大兴趣,但现在觉得有点无聊。如果这种状况会一直持续,那等于是长期监禁。这么一想,他就觉得人不能轻易死去,否则太不值了。 最终,自我会消失,无聊的感觉也会消散。在时间这个概念上,一切都会失去意义。自己会变成怎样。他现在感到无聊,可随着时光流逝,他对一切事象的感觉最终会消失。他感到很有意思,还有少许无聊。 但是,宗像的无聊消失了。他发现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其他东西安静地躺在旁边。这一刹那,虚无的黑暗又变成了他拥有自我的空间。 宗像感受到的是一个巨大圆盘状的矿物。 这是一块石板。 他的心脏在扑通直跳。同时,从石板的中央散发出光芒,光线布满了整个表面。 这是一种淡淡的,美丽的青光。 扑通,扑通,回应着宗像的心跳,光线的亮度在不断增加。仔细看去,石板表面上刻着几何图案。光芒沿着图案在流动,流动的速度与宗像的心跳、波长一致。 宗像想起来了。在他被“召唤”到这个空间之前,就觉察到自己的心跳和什么东西相连。原来是这块石板。 石板的震动将奇妙的庄严与无机质感融合在一起。远古时代所创造的集成电路,遇到宗像这个触媒后又运行起来了。 这是搭载世界,与命运直接相连的电路。 涌上心头的兴奋加速了他的心跳,而石板的光芒随即变得强烈。宗像看得入神,最后整块石板被光芒围住,连宗像也吞噬进去。宗像的意识变得一片空白,从石板那里接受了各种信息。 石板的记忆。 石板的力量。 石板的思想。 宗像终于知道自己是被『选中』的人。在他清醒过来的瞬间—— 他再次回到下坠的机舱内。 这副充满绝望的景象,跟宗像记忆里的景象无异。关于时间的研究掠过他的脑海,他微微一笑,又集中精神应付眼前的困难了。 他用刚得到的知识,挥舞着『力量』。 宗像全身都在迸发强烈的青光。光芒扩散,在宗像的意识下,周围空间都得到了操控。被光芒覆盖的人们从恐慌中清醒过来。在空中四处飞散的纸杯和杂志停止了运动,连呼呼吹入的阵风也停了下来。青光覆盖了整个机舱,随后包裹住整架客机。接着扩散得更远,囊括了以客机为中心的半径五百米的球体范围。 “噢!” 宗像在控制『力量』的释放。这种『力量』乖乖听从宗像的指示,既喜悦又兴奋地扩散出去。随着清脆的响声,出现了百米左右的青色发光立方体,坠机前的客机被吸入里面。巨大立方体内部如同时间静止一样,被无视物理法则的『宗像的秩序』所控制。 宗像用指尖轻轻推了推眼镜,对自己行使『力量』的结果表示满意。 他不经意地抬头。 因为有客机遮挡,他看得不是很清楚。在更高的上空中出现了一把巨『剑』——他知道这是『力量』结晶体在飘浮。 这是宗像的剑。 这是青之王的剑。 抬头看了一会儿,他回头观察起客机内的情况。 机组人员与乘客都亲眼目睹了这场超自然现象,全部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连之前帮过宗像的女性也不例外。她维持着用力抓牢座位以保持身体平衡的姿势,紧抿双唇,表情僵硬。 很明显,她也无法理解刚才发生的一切。但她跟宗像一样都是不肯轻易放弃的人。当她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后,就决定弄清这个谜团。 原来如此。她果然是位极优秀的人才。宗像用力点头以示赞同。 “你是淡岛君吗?” “是,是的……” “看来我长年以来的『疑问』已经解开了。” 面对紧张兮兮的女性,心情舒畅的宗像冷静地开口。接着,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露出满意的微笑,再次望天。 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我就是王吗……原来如此,真让人搞不明白。” + “我知道详情了。没有任何问题。我以第四王权者青之王宗像礼司之名,代表青之氏族同意一二零协定,并继续执行。” “……很好。从现在开始,转移给『非时院』的『Scepter4』指挥权就还给你们青之氏族了。我还要安排你的公开身份,之后就随你怎么做。” 交代宗像的是一位不似凡人的老者。 这是位超过两米高的老人,经过锻炼的肉体充满活力。白发白须,尽管威严的脸上刻着几道深深的皱纹,但威严与风度丝毫不减。 光是站在那里就会有种压倒他人的强大气场。老人那犹如俊峰般的庄严感早就超越了他的年龄。 第二王权者,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 他是伟大的王,在被石板引导的七位王中排在顶端。 “你说的公开身份,就是东京法务局户籍科第四分室么?” “没错,你就是那里的室长。这是表面上的职务。” “需要通过公务员考试吗? ” “……如果你想考,我可以安排。” 面对微微皱起一边眉头却平静说话的国常路,宗像微笑着说:“不,我不希望。”他的反应太冷静了,在场的其他人都在怀疑宗像的精神是否有问题。没有多少人第一次遇见国常路就能开玩笑的。 其实关于他的资格,只要办妥文件上的手续就应该没问题了。宗像虽然只有二十一岁,但已经在国外大学跳级毕业,在研究生院拿到了硕士学位。甚至连省厅政爨府都邀请他入职,因此只要国常路开口,法务局是不会拒绝的。 国常路大觉。 很多认识他的人都会尊称他为“御前”,他是控制日本财政的幕后人物,为日本创造空前繁荣做出重大贡献的功臣。日本在二次大战中战败,是他一手将日本变成排名世界第一的经济大国。他与他的氏族『非时院』,以及在其保护下的无数企业、机关及各种团体建立了现在日本的基础,成为国家主要支柱,支撑着整个国家利益。 站在宗像面前的这位老人才是国家的真正控制者——没人比他更适合“王”这个位置。 而国常路和宗像的『力量』源泉就在这两位王的脚下。 七斧户聚集了日本的国家中枢机构。在其中心耸立的超高层建筑物就是国常路的居所,被称为是“御柱塔”。现在宗像与国常路相会的地方就是塔内的“石板之间”。正如其名,大厅的地板镶嵌着强化玻璃,下面有巨大矿物坐镇。宗像所看到的就是这块石板。 这块石头是在二次大战期间发现的,根据被挖掘地点取名为“德累斯顿石板”。 与石板相连的时候,宗像在某种程度上也共享了石板积存的记忆。但是他接收到的只有石板在德国老教堂地下大厅——从墙内挖掘出之后的记忆。至于石板为什么会藏在教堂的墙壁里,怎么被藏起来的,还有这块石板是否是人工制造,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石板里都没有这些记忆。虽然可以继续研究解密,但还是有很多谜团未被解开。 他只知道这块石板跟某些灵异现象有关。在石板被挖掘数年后,正是二战末期的1944年,德国科学家阿道夫·K· 威兹曼与姐姐克罗蒂雅·威兹曼解读出非常重要的信息。 石板引起的现象。根据威兹曼的理论——“比起具有社会性的生物,会选择特定个体,作为盖然性特异点的性质,将其盖然性有意识地给与偏向性能力。”这种超能力甚至可以干涉物理法则,根据既定属性,将自身的思想在现实中显现出来。石板会将这种特殊能力授予特定人群。 找到『王』,给与『力量』。这块石板可以说是造就超能力者之王的生母。 据说,这块神秘的石头能隐然改变世界的历史…… 当宗像第一次进入“石板之间”,看到埋在地板下的德累斯顿石板,他就有在暗自思忖。 其实宗像的感慨是正常的。事实上,这块挖掘出来的石板在日本战败后不久,国常路就将之带回了日本,谨慎地驱使它的『力量』,才有了日本现在的繁荣。自从石板被转移以后,所有的王都在日本诞生,全因为石板在这个国家的缘故。现在在宗像脚下沉睡的巨大石板既是超能力的源泉,同时也是世界的中心。是指引历史与命运流向坐标的存在。 ——这么一来,我会…… 宗像也被石板放出的重力吸引过去。 他即将奔赴的人生会有什么景象在等自己呢? “我现在大概掌握了『Scepter4』的情况。关于『非时院』事先安排的后方支援人员,希望能直接归于我的指挥范围内。问题在于,我要重编已解散的实战部队——击剑机动科。所幸的是,我能够确保一位非常优秀的女性加盟,但要聚集跟以前同样水平的阵容需要一定时间。请您体谅。” “如果再启动『Scepter4』,会有很多旧人回来的。” 听到宗像的话后,国常路特意指出关键点。 就算王死去,其族人的『力量』也不会消失。后方支援人员、已解散的人员、转到其他部署或行业的原击剑部队队员也是一样。他们都是历经沙场的勇士,现在依然是“青之氏族”的族人。 然而,宗像的语气稍微变了: “说到这里。击剑部队属于氏族核心,也是组织的关键。如果我不能完全掌控他们,就无法万全地开展对付超能力者的治安业务。因此希望由我全权安排部队人选。” 在没得到对方的同意前,他的语气已经说明自己决定好了这件事。 哪怕每位王都是由石板赐予力量,哪怕某位王的氏族组织力量与权势很大,黄金之王在他们当中依然是最强大的王。他以盟主身份,促成了一二零协定的达成。虽然同为王权者,但跟新王宗像性质不同。 不过,王就是王。 公家机关『Scepter4』与国之重臣国常路及他的氏族『非时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考虑到今后双方的关系,宗像对国常路不能有太多的敬畏和谦逊。这不是失礼,而是应有的规矩。 本来两人之间就不需要这种繁文缛节。 “我说过,随你怎么做都行。” 国常路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虽然对方的语气很冷淡,却有重大意义。宗像随即点头。 “那么,当我的身份被确立后就会选拔队员。因此,还请您应允一件事。” “什么意思?” “为了招到优秀人才,鉴于『Scepter4』的性质,我希望先从政爨府机关——尤其是警爨察和国爨防军中入手。到时候,只要当事人愿意——也许会根据对象的立场以命令形式录取。当我抽调人员到从击剑机动科时,这些人员都会快速异动,或者是转职,我可以提前得到御前您的同意吗?” 宗像平静地提出要求,表情不变。 面对这位老王,宗像着实很有勇气,不管怎么说政爨府机关都是个分上下级的行政组织。由其他工作单位——而且还是由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进行强制性人事变动,免不了引起众人的非议。虽然不至于遭来怨恨,但在手续处理上有妨碍或拖延行为就麻烦了。 对于宗像提出的要求,国常路毫不犹豫地说: “可以。” 他说得很大方。 “只是,大概要做些工作才行。” “『Scepter4』的威望还在吧?” “虽然已经没落,但不会消失,得靠你的能力。其实我也希望『Scepter4』尽快复活。” 国常路的回答非常简洁。 如他所言,『Scepter4』表面上不过是法务局的一个部分,实际上却拥有独立的指挥系统,是一个凌驾法律的组织。而且,由于有国常路做靠山,内阁不能轻易干预各个省厅的上层部门——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本来政爨府就对超能力者感到头痛。对他们来说,专门统筹管理超能力者的组织是不可或缺的。 然而,将这个事实说出来后,国常路答应帮他疏通关系。也就是说,他要下指示,不惜任何代价对宗像率领的『Scepter4』,也就是青之氏族提供必要帮助。 而且国常路虽然希望『Scepter4』早日复活,却没有公开干预过人选的安排。考虑到尽快恢复『Scepter4』的运营,他希望尽量重新录用上一代的青之氏族族人。但是,对于私下提出要求的宗像,他觉得这种判断很正确,于是全权委托给对方处理。 国常路对于这位刚觉醒的新王如此宽容,让人猜测是否出于对其他王及氏族不干涉的宗旨,或者是作为前辈对后辈自立的支持。 不管是哪种理由 ,国常路的态度对宗像来说都是无可挑剔的。新王要建立青之氏族,黄金氏族是最好的后盾也是最大的威胁。现在可以说是开了个好头。 “不过……” 国常路开口了。宗像惊讶地注视着老王。 “我之前也见过好几位王,还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么快适应身份的人。” 自从两人会面以来,国常路还是初次先开口。宗像没想到老王会有这种反应,不禁愣住了。 “您觉得那么意外吗? ” “有问题么?” “话虽如此……不仅是我,当上王的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会共享石板储存的记忆和知识,这是大家应该知道的常识。虽然每个氏族都有不同的立场和性质,可我不认为他们会迷失方向。” 这是宗像坦白的简洁。 比如说宗像在跟国常路会面时会穿上类似军装,以蓝色为基调的制服。实际上,这就是『Scepter4』的制服。 宗像根据石板的记忆与知识,找到了『Scepter4』的屯所——青之氏族的原根据地。而且他是在飞机上以王的身份觉醒后,从机场直接去那里的。他知道身为王得知道自己要做的事,不能采取无用的行动。会穿『Scepter4』制服也是出于同样的理由。 但有个特别之处是宗像自身没有想到的。只要知道石板的历史,为王应尽的义务是连小孩都能明白的道理。而且这种命运是不可逆的,只能乖乖接受。也就是说,连烦恼的空闲都省掉了。 为王的关键是根据石板赋予的命题采取最合适的行动。 不过,国常路又开口了: “如果所有王都能毫不犹豫,知道自己该做的事,还会换你这个王上台吗? ” “……” 听到国常路的话后,宗像的肩膀微微摇晃。他无法马上回答,只能调整一下所戴眼镜的位置。这是宗像隐藏表情时所做的动作。 在宗像上任前,也有一任青之王。 前代青之王叫做羽张迅。宗像已经知道他的死因了。 这是发生在十一年前的事。 当时的赤之王迦具都玄示是一位失败的王。 他的盖然性偏向能力的稳定指数,也就是威兹曼偏差大大超过了九十,Ex-A个体拥有的强大『力量』失去控制后暴走。王的『力量』证明,能量结晶体“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巨大剑锋落到了主人的头上。像是诛杀偏离轨道的王一样。 这种现象被称为“王权爆发”。 结果非常凄惨,以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地点为中心,直径上百公里的地方完全消失。之后形成了巨大陨坑。虽然无法统计具体死亡人数,但根据政爨府推算,据说有超过七十万人丧生。这次事件被称为“迦具都事件”,对相关者而言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羽张也在这场“迦具都事件”中殒命。 羽张知道迦具都的威兹曼偏差已经达到临界值,代表“秩序”的青之王必须阻止他的暴走。讽刺的是,青之王与赤之王的战斗注定会让迦具都脱离威兹曼偏差。之后,羽张被卷入迦具都引起的王权爆发中。 “……因为那次事件,两位王都走上了不归路……您的意思是这样吗? ”宗像严肃地问道。 国常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我不打算让他们两个背负罪名。而且那两个人是一定不会误入歧途的。” 听到老王的话后,宗像露出惊讶的神情。国常路的话似乎在宽恕阻止王权爆发失败的羽张和成为元凶的迦具都。 “那么御前您觉得那场惨剧是应该发生的吗? ” “……石板所包含的『可能性』之一变成了现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这句话听上去让人觉得不舒服。按照这个理论,达摩克利斯之剑和王权者都是石板的其中一个可能性变成现实所导致的结果。如果能够正常发挥石板的功用,那现在的历史和社会都会大不一样。连宗像与国常路的对话,从结果上也可以说是石板显示的可能性。 但宗像想到,前代赤之王的暴走,不正说明他是一个拖后腿的同伴吗…… 石板系统会同时赋予王的『力量』与『剑』。运用得当会产生非常大的收益,一旦失败就会造成凄惨结局。 而且,如何运用这个系统取决于王权者,系统会进行单方面选定,却不能保证选出符合系统的人。 宗像和石板相连的时候,确实能感受到石板的“思想”。假如用人类的尺度进行测试,会觉得它相当偏离人的思想。当宗像接受“王权”后,就能解释这些谜团了。应该是接触到石板思想的王都会有各自的理解。 假设石板具有“人格”,那它对于人类会善意地提供系统。自然也包括恶意。 石板所包含的可能性吗…… 宗像换个角度一想就明白了,这个命题越发吸引他。可都是他的猜测,没有经过思考与试验检验。不仅是已经活了超过半个世纪的黄金之王国常路,刚当上王的宗像要考虑的事情还有很多。 第一,被石板选中的人会得到『力量』,但不能有依附石板之心。作为青之王的理念是根据宗像自身的理念而成。那么,他也只能遵循自己相信的道路默默前进。 其次,身为『Scepter4』的指导者,他不能无视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的存在。 然后,他身为青之王,还不能无视另外一位王。 “……御前,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现在的赤之王周防尊是个什么样的人? ” 也许这个话题是被国常路引出来的。对于知道“迦具都事件”的青之王来说,赤之王是一个无法忽略的人,从黄金之王刚才的话就可以知道。 果然被他猜中,老王的视线像贯穿了宗像一样。他是在寻找石板表现出来的另一个可能性。 “……你又提到了赤之王。宗像,看来你真适合当青之王。” 老王认识迦具都玄示和羽张迅,也见过现在的周防尊与宗像礼司,他话不多,却字字珠玑。宗像听完他的话后再次调整了眼镜的位置。 + 宗像离开后,国常路在“石板之间”伫立良久。 他盯着虚无的空间,默默思考。脑海中掠过的是过去那段无法回避的惨剧。他不是没有采取过措施,却没料到会有这种结局。对国常路来说这是一段非常难受的记忆,是他希望消除的污点。 过了一会,国常路低声道: “……给三轮打个电话。” 在隔壁房间的黄金族人直接拨打了一串号码,转接到主人所在的位置。国常路旁边响起微弱的电话铃声,这是他们第七次联系了。 “好久不见,御前。您有什么事吗?” 接通电话后,那头传来令人怀念的柔声细语。国常路的眼神稍微变得柔和起来: “抱歉打扰你隐居,我有事跟你说。不好意思,可能要麻烦你了。” 3 “……査不到这个人的底细。” 草薙尽量调査新任青之王宗像礼司的资料,却没有任何发现。 现在是晚上七点钟。外面的光线还很明亮,但盛夏的热气总算消散了一些。天空被淡红色与深蓝色一分为二,地面上鲜艳的街灯开始亮了起来。 酒吧“HOMRA”已经开店,这天也非常热闹。让店主头痛的正是这群热闹的“客人”。少年们在高级装潢的店内吵嚷着。他们都是精力旺盛的年轻人,说话举止非常粗野,店里的高级气氛都被他们拉低等级了。但店主却没有往常的笑容,眼神里透着凝重感。 聚集在赤之王周防尊周围的是『吠舞罗』的成员。其中就有经常出入“HOMRA”的主要成员。除了草薙与十束,还有坐在吧台凳上缓慢倒啤酒的周防,在他旁边的是安娜。 一旦聚集成员们肯定会吵吵闹闹,最近大家的话题是新上任的青之王。虽然很少人会有像草薙那样的个人情报网,但『吠舞罗』的成员们在外面很吃得开。关于那个人的传言,哪怕置之不理依然会找上门来。 “这位王是突然觉醒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倒也正常。他重建了『Scepter4』,并在短时间内使其走上轨道……而且连现场的实战部队都被他选拔出一部分进行训练。真是雷厉风行。” 草薙叼着烟擦玻璃杯,认真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他的语气中有敬佩也有惊讶。族人们都注视着他,认真听参谋说话。 “听说这个人本来就很优秀,而且精力无限从不休息……跟我们吃饱就睡的王完全不一样。” 草薙故意这么说,斜了周防一眼。周防哼了一声,笑着自灌啤酒。 “……新任青之王有那么厉害吗? ”镰本问道。 他有着一头金发和被阳光晒黑的皮肤。虽然镰本是让『吠舞罗』自豪的重量级战士,但他的体型在夏天会变瘦,一到这个季节就会变化,从胖子变成帅哥。不仅是夏天变瘦的极端体质,他也是怪人居多的『吠舞罗』里,难得和草薙同样有常识和健全判断力的人。 面对镰本的疑问,草薙吸着烟说:“谁知道呢。”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可以把政爨府和军队里的高官耍得团团转。还有黄金之王做后盾,真有手段。不动真刀真枪。这种人生是超人才有的吧。” “权外者的管理似乎也很顺利。” “就是啊,王亲自出现在现场指挥部队。真是个好榜样……目前还没听过他有犯错。” 草薙同意十束的话,平静地说道。 这个对手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吠舞罗』的威胁。但是,根据草薙口中的青之王形象,他对这个竞争对手的出现很好奇。也许草薙是从“赤之族人”的角度来思考的。 听到草薙的话后,镰本抱胸不住地点头。可其他成员的脸色变得有点苍白。 看到大伙尊敬的参谋抛开周防,将另一个王评价得那么高,大家都坐不住了。这种孩子般的意气用事,不管是好是坏,都是『吠舞罗』这个团队所展现的一面。 “……也就是说,他是那群青服的大将? 我可不喜欢这种阴险的家伙。” 说话的是一个表情丰富,皱着眉的矮个少年,他在成员中显得年纪很小。他带着顶夏天的编织帽,底下透着一双元气满满的吊角三白眼。 他叫八田美咲,在现在聚集的成员中是新人,年纪也小。但他在『吠舞罗』里是屈指可数拥有强大力量的成员。 他很崇拜周防,性格表里如一,在团队中威望很高。除了那三名干部,这个少年就是『吠舞罗』的核心人物了。 “哪怕是王我也要让他知道!再敢对安娜动手,不用尊哥出面,我们就能收拾掉他手下的那群青服,你们说对不对?” 八田冲着众人豪迈地说道。他身边的坂东三郎太立刻点头:“没错”。千岁洋也满脸理所当然地笑道:“对的。”这两人尤其擅长观察气氛,其他成员也都七嘴八舌地同意八田的意见。 话说“青服”,指的是穿着蓝色制服的『Scepter4』的简称。『吠舞罗』不少成员基本上都喜欢街头流行服饰,因此看不惯『Scepter4』充满军队特色的制服——这群人都不喜欢的象征。 十束又露出了往常的笑容: “不愧是『吠舞罗』的突击队长,真可靠。” “当然,十束哥。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小看我们『吠舞罗』。” 『吠舞罗』是一个街头团伙。他们都是粗汉子,没什么好忌讳的。虽然不至于像坂东那么好战,但如果可以大干一场,他们会毫不犹豫冲上去。 氏族的性质就是如此热血。比他们年纪大的草薙却觉得这群成员既可靠又危险。 草薙将烟头摁在烟灰缸里熄灭。 “八田,先冷静下来。不用担心,那群人现在没有理由向安娜找碴。就像十束所说的,当面见到就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 “但是,草雉哥……” “不用太介意,其实对于一位新王及其氏族来说,我们才是前辈吧?没必要对新人自作多情。他们首先要做到平等拜访。” 草薙笑眯眯地说道。听到这话,八田的心情马上变好了,得意洋洋地说道:“嗯,没错。”他所表现出来的开朗单纯,正是受到老资格成员疼爱的理由。 “大家的眼睛都擦亮些,别让新面孔的青服们小看我们。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这群老油条都要将这个城市的作风教下他们。” “哈哈哈,如果让你来教,青服也脸面丢尽了。” “才不会呢,十束哥。我当上族人已经超过一年了!” 八田可怜兮兮地说道,店内随即充满了欢声笑语。 但在酒吧角落里,却有一个人轻轻咂舌: “……草薙哥,你觉得这样做好吗? 话说得如此轻松。” 大家听到这个人继续咂舌的声音,就像是嘀咕那么小声。但是,这个声音却异常冰冷,还在笑着的众人意识都集中到声音的主人身上。 “『Scepter4』的主要任务是管理权外者,跟我们的生意重叠了。” 能够不被周围人所影响,冷静地说出意见的人是伏见猿比古。他是一个戴眼镜的少年,身材纤细,却有种阴沉,不容易让人接近的气质。他擅长战斗,打电子战很强。他是跟八田同期进入『吠舞罗』的新人,跟受人欢迎的八田不同,总是形单影只。 听到伏见的意见后,草薙耸了耸肩: “你说的是请我们解决麻烦的生意? 也是,有『Scepter4』掺和进来,我们的进账会减少很多。” “哎?那不就麻烦了吗?” “镰本,既然你这么担心,就好好学习下采购吧。如此一来才能赚到钱。” “别说这种引人误会的话,我可没偷懒。” “HOMRA”酒吧的其中一个进货渠道正是镰本家的“镰本酒店”。看着慌张的镰本,八田投以锐利的目光,意思是“真的吗?”镰本拼命为自己辩解:“我可没偷懒。” 这时有人开口了: “……第一,论起处理权外者问题的专家,『Scepter4』说到底是政爨府机关。而委托我们『吠舞罗』办事的,有很多是经营灰色产业的主子……其实没有太大影响吧。” 说话的是出羽将臣。跟伏见类似,同样是『吠舞罗』中比较高冷的男生。 实际上,正如出羽所言,专门给街头团伙『吠舞罗』制造麻烦的几乎都是些跟黑爨社爨会走近的人。如果问起请『Scepter4』还是『吠舞罗』来解决问题,多数人会选择后者。 不过,伏见又嫌麻烦地加上一句: “在我们做这种生意之前,『Scepter4』会不管三七二十一介入到纠纷中。要是放着不管,迟早有一天刀兵相见的。” “而且……更麻烦的是,青服管理的不仅是权外者。要是我们赤之氏族犯法,他们会出手的。” 伏见说完后,锐利的目光越过镜片望向草薙。 “……这样真的好吗?吠舞罗现在有很多小弟都得意忘形,直白点说全是破绽。要是被对方盯上,怎么都会有干涉的余地。青之王不是个能干的人吗?他那么下精力管理自己的氏族,证明他是个很有野心的人。要是我们轻松地在一边旁观,说不定会出事的。” “等等,喂,猿比古。” 听到伏见挑衅的话后,八田不禁焦虑起来。伏见看着八田,焦躁地说:“怎么了?” 八田与伏见在加入『吠舞罗』之前就认识。虽然两人性格截然相反,但联合作战时的威力不输草薙级别。八田进入『吠舞罗』后能够很快崭露头角也是有伏见的支持在里面。 草薙用奇妙的眼神盯着两人: “你果然也是这么想的?” 他用异于表情的严肃口吻问伏见。伏见没有说话,可他注视草薙的眼神表示出“我不能全部确定”的意思。 实际上,如果新任青之王“有心”找碴,不管什么口实都做得出来。如果真到那个地步,那『吠舞罗』若想保护自己的族人就只能违反一二零协定了。 而在『吠舞罗』中有一条不成文规定,就是面对外敌时一定要保护自己的同伴。指的不是特定任务,而是一份心意与信任感,是支撑整个团队的团结力量。一旦违反协定,就很难维持信念了。更重要的是,他们无法放弃同伴。 “……那个,就是说,我们有可能跟『Scepter4』爆发战争吗?不是吧?” 坂东担心地问道。在刹那的沉默后,千岁哼笑道:“正如我意。” “对方不是还在调整阵容吗? 那我们赶快增加人手对抗他们。对于现在半死不活的『Scepter4』来说,我们『吠舞罗』人比较多。” “哈,你还想增加更多蠢人吗? 现在很多想加入『吠舞罗』的都是些不怀好意的渣滓。” “啊?” “我们在讨论怎么不被对方抓住小辫子,别吵架了。” 看到想咬伏见一口的千岁,草薙苦笑着安抚他。十束为了缓和气氛,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你们真是精力充沛啊。” “没错,我明白千岁的意思,但会出现很多问题……你说对不对啊,草薙哥?” “也有道理。之前我跟十束聊过,现在『吠舞罗』的人员组成太臃肿。正如伏见所言,我们的管理有问题……对了,尊,你已经打算放弃下面的小弟吗?” 草薙将十束甩过来的老大难问题丢给周防。周防正在自顾自地饮酒。结果刚被草薙安抚的千岁随即变得愁眉苦脸,看到这里,出羽小声地笑了。 “如果要放弃底下的小弟……” 伏见再次发言。 “『Scepter4』的复活从某种意义来说可能是个好机会。我们可以借此将那群得意忘形的蠢人赶走……或许可以顺势送几个人过去以儆效尤。” “喂,等等,伏见。你这样做太过分了。” “你不知道,最近的蠢人有多碍眼。” 镰本忍不住插嘴,而伏见则用刻薄的语气回应。在这么多成员中,伏见最不像『吠舞罗』的人。团队意识薄弱,因此被其他人敬而远之。他不知道的是,其实对团队来说,能用客观的角度思考问题是很珍贵的。 八田用微妙的表情说: “……猿比古,最近那群人有那么过分吗?” 伏见闻言皱眉: “事到如今你还如此轻松……算了,虽然不至于所有人如此,但大多数人都做得很碍眼。他们打着『吠舞罗』或周防尊的旗号向小混混和权外者耀武扬威。” “啊?居然用尊哥的名义?” “有很多人都这样。比如说我是赤之王的手下,他特别关照我之类……实际上,加入『吠舞罗』的人当中有很多只是想混口饭吃。不知道的人没准会相信他们的话。” 说完,伏见用责怪的视线投向坐在吧台边的周防后背。 周防基本上来者不拒。对混口饭吃的人也不会特别留意,入门门槛很低,这是招致现状的其中一个原因。 接着,坂东不好意思地叹口气,苦笑着: “唉……” “其实有旧友拜托我介绍他给尊哥认识……酒过三巡,我就糊里糊涂答应了……” “别岔开话题……” 镰本用惊讶的口吻说道。坂东被同伴的冰冷视线包围,马上道歉:“是我不对。是我的错,对不起。” 可是,类似的事情应该还有很多。不光是镇目町的不良人群,其他地方的人也冲着『吠舞罗』威名而来,络绎不绝。不仅是周防,在场的主要成员光看脸就知道有很多这类人。 『吠舞罗』里有一些是被世人唾弃的人渣。但在这一带,『吠舞罗』才是掌权者。对于这些人抱有厌恶感的成员来说,不是可以笑得出来的事情。 “打扰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没有加入讨论的男人开口了。说话的是藤岛幸助。是个沉默寡言却很老实,有着毫无掩饰性格的靑年。 “我们跟青之氏族干架的可能性有多高呢? ” 藤岛在同伴间被当成木头人,可『吠舞罗』里却是个数一数二为同伴着想的人。他向草薙发问的表情很冷静,带着无法动揺的觉悟。 “我不知道。” 草薙老实地回答。 “我不希望双方起冲突。希望可以适当地消除隔阂……应该也是对方所希望的。” “结果还是见了面才知道吗?” “八田,不要摆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双方见面才能看清青之王是个怎样的人。” 草薙苦笑着回答。 想来想去,草薙已经得出了结论。当面会见。酒吧的讨论一直持续到这个方针出现为止。 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谨慎行动,不能越界。“青之王”是一个棘手的对象。这是“赤之氏族”参谋所做出的判断。 不管怎么说,青之王都是—— “真是前代的孽缘。” 伏见故意说道。店里的所有人,除了周防以外,都不禁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在座的成员都知道“迦具都事件”。 “赤与青的『力量』,氏族性质好比是水与油的关系。讽刺的是,对方应该跟我们有同样感觉。赤之王会怎么做?对方大概会非常紧张。” 正如他之前所说,青之王一定也在留意周防的动向。如果对方真的有伏见所说的“野心”,那他投来的关注视线中危险的可能性很高。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时,有人开口: “KING,你觉得呢?” 十束依然用轻松的口吻去问周防。坐在周防身边的安娜身体一僵,仰头看着周防:“……尊?” 周防将剩下的啤酒一口气喝完,“砰”地一声将杯子放在吧台上。 “到时再说吧。” 真是毫不在乎的回答。 他的话不排除会有跟青之氏族战斗的可能。王的话瞬间镇住全场,店内的“热量”迅速上升。 只有草薙与十束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对方。安娜望向周防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 + 『Scepter4』的屯所设在椿门。 这个组织在登记表上是写 “东京法务局户籍科第四分室”,门牌上也是这么写。但是,主楼、西楼与南楼都有队舍、操场、道场、车库、仓库,甚至连队员宿舍都齐备。光是看到屯所,以及“分室”的牌子是难以一窥里面状况的。 现在聚集到『Scepter4』屯所操场上的队员们都腰挂配刀,身穿青色制服,整然有序地列队。 盛夏的阳光照耀在他们身上,在队员们脚边落下油墨般的影子。外围种植的樱花树在阳光照耀下散发出绿宝石般的光芒,枝叶间传来恼人的蝉鸣声。 天空万里无云,无比澄青。 淡岛世理跟队员们一样身穿青色制服,面对这支部队。 她点了点头: “全员拔刀!” 在淡岛一声号令下,队员们一起拔刀。从刀鞘中被解放出来的刀身吸收了阳光,晃着银色光芒的同时飞舞起来。 队员们将佩刀举在胸前,竖立刀身,形成光芒四射的刀林。这些锐利的武器看上去仿佛连阳光都可以割开似得。 淡岛表情一变: “击剑动作,准备好一式!” 她再次发令: “……一!二! ” 淡岛充满威严的声音回荡在操场上。这时,数十把佩刀撕裂空气,折射着阳光。 虽说没有达到纹丝不乱的程度,但这支部队是仓促间组成的。在短期内有这种效果已经很不错了。这里大部分人是从警视厅、国爨防军或者消防厅等部门抽调出来的,为了尽快适应组织的行动,体能要求很高。正因为这些人都具有军爨人气质,就算改变方位也能保持阵型。他们是担任『Scepter4』核心的实战部队,击剑机动科的新队员。 “……三!四! ” 随着淡岛的号令,队员们挥舞着佩刀。这种剑型跟剑道、西洋剑术或其他剑术相比有微妙的差异。与其说是“剑术”,还不如说是“剑舞”会更接近。而他们挥剑的目的并非用剑物理性地打倒敌人。 他们已经从青之王手上接受任职,成为其族人。超能力者最大的武器当然是自身的『力量』。 对于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控制『力量』,这是『Scepter4』的思想。 因此,『Scepter4』禁止个人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使用『力量』。而且,为了不放任『力量』爆发,『力量』的启动与操作都要与“剑型”完美结合。也就是说,这种训练能够让他们这些青之族人正确发挥『力量』。 他们手中的剑,相当于管束自己的“指挥棒”,更是操控力量的“魔法棒”。 淡岛的号令仍在继续。 虽说现在仍未达到完美的程度。但这些队员应该很快就能达到纹丝不乱的水平。 『Scepter4』的再建计划——当大家听到这份安排时觉得青之王在乱来,现在却完全体会到其实际意义。目前部队已经能独立执行实际任务,颇有成效。『Scepter4』正踏踏实实地前进。 尽管如此,淡岛回过神来,不禁苦笑。 ——没想到我现在会站在这个位置…… 淡岛之前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大学生。 ……其实她并非一个普通人,成绩优秀到排在全年级第一,具有很高的指导与事务能力水平,在学生自治会里担任副会长。而且,运动神经发达,尤其是剑道已经达到四段段位。画画也画得好,可以说是文武双全。在大学举行的校园女神比赛中获得第一名,由于她的美貌与气质并重,大大拉开了与第二名间的差距。待人谦逊有礼,没人会讨厌她。她可以说是一个才貌双全,极度优秀的学生。 以前的她,是个“普通人”。 可现在不同,她身穿军服,腰挂佩刀,站在从未见过的操场上,为犹如都市传说般的部队训练而操心。眼前的现实让她觉得难以接受,她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如此急速发展。 一切的源头都是那次恐爨怖爨分爨子劫爨机事件。她与宗像礼司这个青年的相遇,改变了她的一生。 宗像阻止了飞机下坠——他控制全场的时候,她的世界同样被宗像操控了。当他认真地介绍自己是王,其实是很吓人的。但她的理性战胜感性,出于本能,她完全接受了对方的说法。之后,她醒悟到,自己也许要为这位王效劳。 预感马上变成了事实。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到屯所的情形。劫爨机事件解决后,乘客们被安全释放,已经是第二天早上的事了。宗像离开机场后马上前往椿门,淡岛也共同随行。她是被宗像叫来的,有一堆犹如小山般的问题想问。如果就此分开的话,她带着的所有谜团,将无法在原来的生活中得到解答。 天有不测风云,云朵突然迅速堆积,东京各处下起了暴雨。 他们到达的屯所大部分设施处于关闭状态。击剑机动科已全部解散,后方支援人员有很多都调到了御柱塔。乌云密布,突然而来的暴雨滂沱而下,加上这座荒芜的屯所外观非常古旧,感觉跟鬼片里的某个场景很相似。 当时的屯所只有很少一部分事务员。 宗像站在这些事务员面前: “大家好,我是新任的青之王,也就是你们的王,宗像礼司。以后请多多关照。我想尽快阅览这里的资料。希望有人可以给我带路。” 当时,宗像特意在哑口无言的事务员面前亮出“达摩克利斯之剑”。因为原先是在机舱内,淡岛也是初次看到实物。一道闪电穿过乌云,庄严而巨大的青剑耸立在天际。而且,巨剑还将周围厚厚的雨云驱散,在自己周围开拓出一个大洞。周围一带都被密布的乌云所包围,唯独这里阳光普照。 淡岛虽然有撑伞,但全身都被雨水打湿了。她连暴雨什么时候减弱都不知道,只是睁大双眼望着头顶的巨剑。整个人不知所措。她确信自己并非在恐惧,而是像遇到天启般充满了战栗与兴奋。 宗像进入队舍后,发动所有事务员将保管的资料调出,从纸媒到数据库都完整地看了一遍。虽然从第二天开始,黄金之王就派使者再三邀请他去御柱塔,但他还是礼貌地婉拒掉对方。结果是,宗像连续三天都没踏出过屯所半步,连一个小时的睡眠都没有,持续阅读着资料。 终于,他停了下来,回应了黄金之王的邀请。 “也罢,时间太晚。” 宗像放回资料后,在队员宿舍洗了个操,从剩下的制服中选出一套适合自己尺寸的衣服穿上。 “制服得新做才行,暂时凑合用吧。” 说着,他选了一柄剩下的佩刀。 之后,他又挑选另一柄佩刀递给淡岛,像约人吃饭般说道: “淡岛君,你觉得这柄怎么样?” 淡岛拿着剑。 之后接受了青之王的任职。 正常来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淡岛还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宗像没有强迫她,她也不觉得自己缺乏冷静。淡岛的宗旨是当机立断,本应要经过深思熟虑才答应的。 可是,那时的她并没有丝毫踌躇。 不仅是那次。现在也是需要作出决断的时候,自己难以理解,但她却没有踌躇,直觉让她没有理由地认为宗像礼司这个人会为她指明人生道路。 之后的道路就不是她自己选择的了。 “……下一个击剑动作,准备二式!” 队员们服从淡岛的命令,开始变化剑型。但在下一瞬间,部分队员开始乱了阵脚。 她很快就知道了原因。有一个人从队舍里来到操场。 来人是他们的王——宗像礼司。 淡岛将视线投向他,宗像微微点头。 淡岛转而对排在前列的一个队员说: “秋山!继续!” “是!击剑动作,二式!” 被命令的队员代替淡岛继续发令。在一片起起落落的击剑动作中,淡岛走到宗像身边。 宗像的身材高大而精瘦。因为风度翩翩,光是站着都能显示出他那匀称的身材。戴着眼镜以及充满知性的容貌让人觉得很优美。 但给人更强烈的感觉是,“无法知晓他的来历”。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人,却不能忽略这个疑问。而且他的深度会根据不同的人有相应变化。无人能看穿宗像的底细,证明了这个人有多么强大。 “似乎很顺利。” 宗像望着部队,对站在身边的淡岛说道。他的側脸浮现出泰然而平静的笑意。这是他惯用的表情。这种古拙的微笑也是别人无法猜透宗像来历的原因之一。 “是的。”淡岛回应了王的问题。 “这套击剑动作果然不错。虽然看上去是前代的做法,对于我这种入门者来说却非常容易适应。” “不仅如此,击剑动作的真正价值在于团体作战。因为我们是多人作战,可以将个人能力增强,加大效果。而且能将全体成员的力量团结在一起。也就是说,击剑动作的效果是将『Scepter4』的思想贯彻到底。” 淡岛听出宗像话里包含着满意。 击剑动作可以强化队员与部队,是先王羽张迅所设计的。 它是宗像翻阅屯所资料时发现的,在其基础上加以自己的改良而成。 虽然只是淡岛的个人感想,但不仅是击剑动作,对于『Scepter4』这个组织,以及整个青之氏族而言,都能感受到“哲学”的气息。由哲学开头,无论是组织的监理方针,还是氏族的能力到构成人员的气质,以及击剑动作的训练方法和制定的各项规则都是如此,『Scepter4』的一切事物都是以这种哲学为基础建设起来的。 该哲学用一个词概括就是“秩序”。或许该说成“合理性”及“整理性”会更合适。 一切事物都应当遵循其形式运动。 要将世上的事象、事物引导至“正确形式”。 而且还要维持这种形式。 通过该过程,可以更好地使用力量。这是很有必要的。而且,『Scepter4』所崇尚的“正确性”,虽然淡岛现在还不能表现得很好,但她认为这是最大限度的正确性,是种长期而统括的远见。 无论站在任何立场,就“个人”而言都很难遵从“正确性” 。 不过,如果是王呢? ——室长能够看到这种“正确性”吗? 现在的『Scepter4』正在宗像这位年轻君主的统治下,迅速体现出这种哲学。而宗像礼司所创造的『Scepter4』究竟会变成什么样的组织,将来会做出哪些成效,光是想象都会令人颤抖。 “……就算如此。” “什么?” “既然我是青之王……那其他王又是怎样的人呢? ” 淡岛对宗像以外的人毫无兴趣。她现在才意识到这点。 淡岛不知道德累斯顿石板选出了七位王,也不知道除宗像外还有其他王。 按照宗像的话,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是位捉摸不透的枭雄。淡岛难以想象世上竟然有比宗像更优秀的人。对于还没踏出社会的淡岛来说,当她知道黄金之王才是这个国家的真正掌权者,跟知道王的存在时一样惊讶。 既然王有七位,那其他五位王也会如同宗像,以及被他评价为枭雄的国常路那么优秀吗? ——王究竟因何而存在? 如果只有一位王,那还好理解。王是为了引导人类而诞生。她能理解石板是有意识的。 可石板却选出了七位王,而不是单独一位。甚至连“当王没有损失”的权外者也诞生。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位王? 假如青之王的意义是“正确性”,那其他王的意义又是什么? 如果根据『力量』的性质,那她还能容易理解。比如说,青之王的『力量』是“秩序”的象征,黄金之王是“繁荣”,只要这两位王相处和谐,就可以共存共荣。 其他王呢? ——没错,尤其是…… 她脑海中掠过的是过去的悲剧。淡岛在屯所得知的那场惨剧的真相。 下着雨的清晨,高高的天空挂着一把巨剑,这就是另一个证明——王所拥有的『力量』象征被命名为“达摩克利斯之剑”。 “你是担心那个赤之王吧。” 像泡在冷水里一样。 如果此时抬头,就会看到宗像洞悉一切的眼神——他仍然微笑看着陷入回忆里的淡岛。 她如同被看穿一样,不禁脸颊发热。但是,她不能随意应付,于是乖乖回答:“是的。” “我也一样。” 宗像微笑道。 “之前我去见黄金之王的时候,打听过这个人。” “黄金之王怎么说?” “他只说了对方是赤之王。” 听到宗像的话后,淡岛咬紧下唇。虽然他的语气很冷淡,但她身为青之王的心腹,能从语气中听出这不是个好惹的对象。 淡岛忍不住开口: “我知道是前任赤之王造成那个大陨坑……因为跟前任青之王羽张迅也有关系,这让我没办法无视。考虑到迦具都玄示是个特例,那现在的赤之王是……” “周防尊。” “嗯,那我有必要尽早査清周防尊是个怎样的人。『Scepter4』的业务,以及现在镇目町的状况都是无法回避的问题。” 听到淡岛的话后,宗像赞同地点头。 在『Scepter4』解散期间,是由『吠舞罗』的力量掌控整个镇目町,那里是他们的根据地。而『Scepter4』的业务是登记、管理权外者资料,赤之氏族『吠舞罗』可能会成为他们很大的阻碍。 宗像说道: “我调査过,跟我想的一样,现在的镇目町正被『吠舞罗』这种不良势力所把持。” “果然如此……” “尤其是这个组织的下层人员都是些粗暴之徒。之前他们跟黑爨社爨会发生过冲突。那次事件可以说是那帮人的过分示威行为。” “那些搞事的人……” “嗯,都被我盯上了。要是置之不理,总会滋生下次的火种。” 宗像将这个团伙的信息告诉她。 淡岛咬紧下唇。 在镇目町已经形成了一种公认的秩序。但这并非是一种“正确”的秩序。现在由权外者引起的犯爨罪率不断上升,而且部分案件明显跟吠舞罗的下层人员有关。 任何一个青之族人或『Scepter4』队员都无法对这种情况置之不理。至少淡岛做不到。 淡岛不清楚王与王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跟其他王对立代表什么。 她提出了一个具有深意的想法: “……室长。这种情况,是我们介入镇目町的绝佳借口。” 宗像没有马上回应,用一种回答学生问题的老师口吻点头说道, “不过……” “是?” “不能太早介入那里。我还不知道周防尊是个怎样的王。” 说完,宗像就缓步离开。 淡岛用试探真意的视线望向他的背影。 但是,宗像却说: “……请继续,击剑部队的训练还不够熟练。” 宗像用轻松的语气说完,头也不回地向队舍走去。 淡岛一直盯着王的背影消失在队舍中,而后才听从王的命令回到操场上。 4 好热。 身体像在燃烧。 炙烤着身体的每块肌肉,血液在不断地沸腾。 周围的一切物体都在发热,周围的所有人都被热量所吞噬。绑住,压制,妨碍,封住,束缚,热量在浓缩中。 体内充满热量,他快受不了了。他的脑子在沸腾,像要融化一样。如果现在不立刻解放出来他会发狂的。因此,他要将这份热量握在拳头里捏碎。他不要被绑住热量,束缚热量,压制热量,妨碍热量,封住热量。他想要将一切束缚打破。 他正拼命反抗阻碍自己的壁垒,对抗有形无形的压力。将压制住的灼热热量再挡回去。 只有这个瞬间,迸发的热量会变成快感,燃烧着神经。拂去不愉快的热浪如同滚烫的自由般闪闪生辉。 他觉得很舒服。 因此—— 他要挥拳。 他要撕碎。 他要贯穿。 他要穿透。 喜出望外的喜悦快感不能让自己一个人独享。他身边有一些人正为自己从束缚中解放而欢喜,期望着破坏。同样郁闷的人,同样焦躁的人就在他身边。他站在最前方,挥舞着力量。同伴们都痛快地吼叫着,震耳欲聋的响声带来了新的热量——这种热量让他非常舒畅。 力量不断涌出。这是种代表了伤害、痛苦却又是前进的力量。这是种迷惑、胆怯却不能放弃的力量。 这是生命的热量。 而现在的他正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炽热感。很难受。肌肉在燃烧,血液在沸腾,焦躁覆盖住整个脑髓。 真是畅快。 他挥舞出来的是张牙舞爪,展现欲望的『力量』…… 将一切摧毁。 将一切化为焦土。连这群共同兴奋的人也一起碾碎。 他看到的是那个广阔的荒野,自己曾经梦见过的谎言。 见到这样辽阔的画面,他的心却不再跳跃,血液凝固,连内在都变得冰冷。我想要的不是这种结局…… 周防气喘吁吁,咬牙切齿地醒来。他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心脏在剧烈跳动。 一股恶寒从胃部涌上来,他的手脚在猛烈地痉挛,他用力呼吸着空气,在梦境与现实中挣扎。 他恐惧地环视周围,确认房间里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房间摆设如常,这里依然是酒吧“HOMRA”的二楼房间。 他绷紧所有神经,不断地确认这个事实。 然后,终于叹了一口气。 正当他松口气后,一股难受的热气紧紧地包围住周防的全身。 + 他先点着一支烟。 周防坐在床上,将烟吸入肺部。之后,喷出一口烟雾,如同将体内的那种焦躁一口气吐出来一样。 他全身的细胞还残留着热量。脑子特别热。他能感受到泥土般的微热,以及难受的钝痛。可恶,他在心里咒骂道,又吸入一口烟。 哪怕他闭上眼睛都能看到梦中的景象。那是一片被破坏的荒野,他想否认是自己的所作所为。但看到那片惨状后,他又会有股神清气爽的感觉。 在那里没有束缚,只有自由。 这是凭自己的力量创造出来的自由。 都是幻觉,他皱着眉起身。 窗外的阳光还是那么灼热,将整个世界映照得白晃晃的。一想到这和平的景象变成炼狱,他就忍不住咂舌。 他将烟头摁在烟灰缸里熄灭,走出了房问。 周防睡觉的地方是在“HOMRA”二楼。他在浴室冲掉汗水,正要从走廊转到楼梯。这时他听到楼下的声音。 “……真的吗?” “嗯,伏见确认了其他非法所得。” 草薙的话很严肃,回答的是十束。 “真是的,虽然早有预料,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对不起,是我的责任。” “别介意,我也大意了,这是没办法的事。” “有点对不起那群黑爨社爨会。” “毕竟是他们自作孽啊。” 一听到“黑爨社爨会”这个词,周防就明白了。他们说的是之前的双方斗殴。周防大致听懂了他们谈话的内容,于是“砰砰砰”地走下楼梯。 他脚步声响起时,楼下两人的对话中断了。当他下到一楼时,草薙和十束都看着他。 “KING,早上好!” “虽然天气太热,你也别睡到现在啊。” 草薙笑着回应十束的从容不迫。这两人一改之前严肃的氛围,换成平常的轻松态度。周防耸耸肩,在自己习惯坐的吧台凳上坐下。 “……安娜呢?” “跟镰本干活去了。” 周防点头,点着一根畑。草薙熟练地将烟灰缸递给他。 他要了杯水,一口气喝完一半。泡着冰块的矿泉水流进他的体内,这种舒畅感让他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们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对话内容吧。最近这边压力很大,这两人应该能看出来。他们是在担心自己,不想让他承担多余的负荷。 但是, “……之后呢?” 周防悠哉地吸着烟,掸落烟灰,问道: “解决了吗?” 草薙扬起一边眉毛,十束也吊起眼角,交换着视线。他们都在猜测王的意图。 “原来你都听到了? ” “我只听到你们说那帮黑爨社爨会的事。” “嗯,没错……其实那场纠纷是我们的新人引起的……” “是寻衅打架吗?” “大概是这样……有人恐爨吓过那帮毒爨品商家。” 听到这里,周防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原来如此,难怪两人支支吾吾,确实是一个不愉快的话题。 他带着讽刺的笑意说道: “我还挺喜欢打黑爨社爨会的。” “笨蛋,这只会落人口舌。” “……接着呢?” “嗯,因为被对方拒绝所以产生纠纷,矛盾逐渐升级才有了这个后果。” 在周防的催促下,十束弱弱地说道。 周防他们之前的行动,是因为 『吠舞罗』的成员受到黑爨社爨会的袭击才展开的报复。因此为了不再让更多的成员受害,才会展开这场战斗。 结果根源是出在『吠舞罗』一方。 当然,在镇目町一带是不可能光明正大做毒爨品生意的,迟早双方都会产生冲突…… “其实那家毒爨品商拒绝我们家小弟的无理要求反而正好,我们可不能做他们的保护伞。” 『吠舞罗』虽然是个街头团伙,却不会沾染非法生意。他们会根据实际情况处理权外者引起的麻烦,也会严格挑选任务。绝不会越雷池一步。 虽然是拥有强大力量的集团的自我约束,但更重要的是周防他们这群干部没兴趣淌这趟混水。 可是,现在的『吠舞罗』里有人对此不满。 “十束所说的嫌隙被一些人扩大,煽动其他新人加入进去。有的是出于好玩,可有的甚至想抢夺商品,在背后做了不少坏事。” 草薙掌握了一部分,知道成员与黑爨社爨会之间的纠纷在升级。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听取成员意见和调停,就发展成双方互殴了。 那帮黑爨社爨会是武斗派,有很多成员都是外国人,因此不了解『吠舞罗』的情况。但如果没有下层小弟的火上浇油,这些纠纷也不至于变成战斗。 周防一边听着,一边意味深长地吸着烟。 他越来越听不下去,都是些胡闹的行为。但一想到自己有掺和进去,他就笑不出来。 比如说那一晚,自己如果没有十束的阻止,会闹到什么地步?他为了自己的快感而发泄,或者说只是为了从炙烤身体的痛苦中逃离出去。 从身体深处涌上一股苦涩的味道。 “……哪个混蛋做的好事?” “就是三个月前新加入的矢俣,还记得吗? ” “记不清了。” “是他联合其他人闹事的,现在有七八个人吧。” 草薙说到这里,一脸麻烦地挠头。 这是年长者操劳与开朗交织的表情。 “都是些小角色。不过是看风使舵的家伙,纯粹做点坏事而已。可对方是黑爨社爨会,就算毛头小伙是个自走火焰发射器,也没办法轻易摆平对方。” 他用认真而苦涩的口吻说道。 “如果只是帮小毛头,还成不了大事。但下层小弟们听后都觉得对方在小看自己。于是矛盾越演越烈,终于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这也是他们得意忘形的原因,总有一天会打起来的。” 说着,草薙也拿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倒水。 他将杯子贴在唇边,叹口气: “说真的,我忍不下去了。” 他为难地用力叹气。 “如果连『Scepter4』都复活了,那我们会增加很多麻烦。” “如果我能盯紧新人就好了……” “都说过,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按照惯例,『吠舞罗』的新人都是由十束照顾的。但是这个惯例却已失效好几个月。如同草薙多次所说的那样,不是十束在怠慢,而是新人太多。 这时,周防想起之前集会时,伏见投向自己的责难目光。 来者不拒。正因为他对“选择同伴”有抵触心理,才会执行这种方针。 提到氏族,成立『吠舞罗』的是一帮街头团伙。只要表明自己有加入『吠舞罗』的意思,就等于给自已贴上某种标签。对于那帮不被世人容忍的人来说,这里是个可以为所欲为,还能混饭吃的地方,『吠舞罗』拥有这些功能。 但要改变现状,就必须改变这种方针。也就是之后要严格挑选同伴。周防抽口烟,喝着水。变暖的水流进了喉咙深处。 “草薙,具体该怎么做?” “就是之前所说的纲纪整顿,虽然有些麻烦,但起码可以用规则来约束下面的人。违反者会被逐出。” 草薙说得很明白。即使语气听起来无所谓,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在害怕。 “结果,只能尽力教好他们了。” “别说得那么难听,他们都是我们的族人。如果被除名或逐出去太不近人情……要这样做,还不如按照伏见所说,让『Scepter4』给他们浇盆冷水更实际。” 草薙一手拿着杯子,半真半假地说道。十束有点沮丧,不过还是露出笑脸。 这时,他对着周防说: “KING有什么计划吗? ” “……” “KING?” 十束直接问道,但周防没有回应,视线移到了其他地方。 “尊?”这次连草薙也忍不住发问,但他依然不打算回应。视线落在烟头上,他只是在反复地想。 可是,却没有找出答案。 “……你们喜欢怎么做都行。” 听完这句后,草薙皱起眉: “就算再怎么郁闷也该认真想想。说到底,你是我们的王啊。” 草薙双手叉腰,怒视着周防。十束则苦笑着从中调停:“你们都冷静点。” “王偶尔还是要跟其他成员聊聊天的。你最近有点消沉,当作转换下心情吧。” “你别太宠他了。这次可不能放过他。” “要是王再这么消沉,吠舞罗就要散伙了。” “只要你拿出气势,应该能教育好那些小毛头。道理虽说是这样,可惜有些人是左耳进右耳出的。” 草薙说得很不客气,的确没有实际作用。如果手下的人都是听话的人,那他们肯定不会加入『吠舞罗』。 比起“和”,“我”更重要。 更进一步说,“快”比“利”更重要,因此这些人才会选择『吠舞罗』。 反过来说,以“我”为基础,而不是“和”为基础,选择“快”而不是“利”的结果,就像钢铁一样强韧。为了同伴可以战斗,为了王可以牺牲生命,这是『吠舞罗』强大的根本。 可是,这些人都是以自我为中心,很少会有团结的想法。 『吠舞罗』是以周防这位强大的王为核心的氏族,却没有强制他们一定要忠诚或绝对服从王的命令。因此,族人们需要一段时间才会产生自发的忠心及团队归属意识。不过从周防到干部和老资格成员都不在乎这点。 可是,这次例外。必须要“强制”统一所有人的意愿,只有这样才能改变现在的格局。 周防自己很清楚,虽然脑子明白,但是…… “真讽刺。” 他不禁脱口而出。草薙和十束很快反应过来,盯着自言自语的周防。 “我们一直都在反抗那些『强迫』我们的人。” 虽然周防没有注意到,但此时他的唇边露出自嘲的意味。 十束认真地看着他: “KING……” 好像想说什么似的。 可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次换草薙开口: “……你搞错了,尊。所有人都是根据自己的『意愿』加入我们的。” 草薙说得很直接,但是周防的自嘲却更深。 “他们想要的是我的『力量』。” 王从来没说过这么消沉的话。草薙接着说: “不是的。” 他刻意加强了语气。 “他们从你手上得到的力量都会用在自我本位上。只要使用力量就等于负上责任,不就是予以约束吗? 我们是为了驱除火星而使用力量的。不是为了洒下火种。虽然你很想否定,但我却能这么断言。” 草薙挺直胸膛,掷地有声。虽然草薙年纪比周防大,可他看向挚友的眼神却异常真挚,毫无动摇。 但落在周防眼里,对方太过耀眼,他根本无法正面直视。 “尊,火焰是会吸引很多东西的。这并非火焰的责任。即使飞蛾扑火的行为很奇怪,可它们反而能加大火焰的光辉和热量。” 周防安静地听着好友的话。 他眼中的烟火在一闪一灭,渐渐化为灰尘,火光微弱起来。无视周防的心情及草薙的建议,只是慢慢燃烧着。 一种积累已久的莫名郁闷快要爆炸了。无形的焦躁开始腐蚀他的全身。 十束忍不住问道: “KING。” 他补充一句: “你最近又感到难受了吗? ” 他的声音沉稳而柔和,非常暖心。 “可以压制下去……” 周防答道。 “我尽力了,但是……” 就算不会暴走,自己的『力量』是否会引来破灭呢? 为了自己还有同伴,他必须将自己的『力量』分出去。还有继续努力压制自己希望得到的『力量』,以防失控。 结果,现在有人以周防的『力量』狐假虎威。而他又必须要用『力量』制裁那些人。 如此一来就找不到答案了。 “KING,正如草薙所言,有很多人都被你拯救了。我就是其中一个。之前说过的,你的力量不是为了破坏,而是为了保护同伴。” 十束少有地加强了语调。他很清楚自己从心底真挚希望减轻周防的负担。 可是,周防却用自虐而讽刺般的表情侧头盯着十束。这种凝滞的眼神让十束感到很难受。 “……从谁手上? ” 他满脑子都是焦躁,已经无法自控了。 “说我吗?”他嗤笑道。 十束脸色一变,接着从草薙手上拿过杯子。 啪地一声,周防的脸上都是水。刹那间,周防的热量被降温,他闭起双眼,再慢慢地阖上眼睛。 水珠从杯子里一滴一滴地落到吧台上。要是有其他成员在,一定会吓得脸色苍白,不敢呼吸的。 “别一个人钻牛角尖,头脑清醒点。” 草薙扬起一边眉毛,飘飘然地说道。噗嗤,周防笑了,振作般地站起身来。 “十束。” “……KING!” “对不起。” 他背对着两人向店门口走去。 他觉察到十束的慌乱心情,于是说道: “晩上会回来。” 说完就离开了酒吧。 他刚踏出店一步,就发现阳光照射下的世界都染上了纯白色。 如果脑子也能变得一片空白该多好。他自嘲起这个难以实现的愿望,毫无目的地走了出去。 + 草薙与十束望着周防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两人很长时间都在默默地盯着门口。 店内的空气变得很沉重。对这两人来说,很久没有见到这么深刻的场面了。 十束忍不住开口: “草薙……” 他很少会有这种想依赖人的表情,草薙满脸抱歉地挠头。看在十束眼里却是慢慢涌上的焦躁。 “真是的……只有白天才感受到当头领的责任吗?这个人真是扭曲。” 虽然他说得忿忿不平,却是认真的。草薙的视线再次落到周防消失的门口。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了……看来这次的事让他有很多想法。” “嗯……而且不止团队的问题,他最近拥有的力量变沉重了吧。尤其是这次,因为王的力量,很容易让其他人觉得赤之王的存在过于强大,会导致很多问题出现。王自己一定也很清楚。” 十束一说出自己的想法,草薙就沉重地回过头来: “才没有。” “其实我们都能深切体会到王的痛苦。” “可是……” “就算再担心,他也不会轻易被击倒的。我们相信他,不然就不会跟着他了,这也是种无奈。” 草薙说完,就带着苦笑与叹息地耸着肩膀。 十束说出一句: “……这段时间先让他冷静一下吧。” 他的话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懊恼,觉得自己很没用。草薙则温柔地说:“好。”他的心情应该是跟十束一样的。 周防很强大。现在是失去平衡,但不会毁掉自己。只要过段时间,他能自己摆平的。 问题是,就算草薙和十束可以不管,周围的“状况”不可能放任周防乱来。 “……啊,没错,我想起来了。十束,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就是矢俣那件事。对待小弟得有不同的处理方式。想来想去只有你最适合。” 草薙非常正式地说道。也许他是在关心过分责怪自己的十束。 十束理解了他的意思,于是故作开朗说道: “……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嘴角浮现出一个笑容。 +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愤怒与憎恨了。 这是种被信任的人背叛的痛楚。虽然他早已预料到,但后背还是传来了失落感。 他将那人当同伴,那人却本性难移。 “饶、饶了我吧!整件事都是矢俣引起的!我们只是帮他而已。我也是被逼的,如果不按他说的去做会有麻烦。” 用微小的火焰在街上耀武扬威的新人,这时正承受着八田充满怒火的拳头。他可怜地叫唤着,趴倒在地。这种推卸责任的反应与态度更激起了八田的怒火。 他无法相信这种垃圾居然能通过周防的测试。身为『吠舞罗』的一员,他无法忍受。他生气的是,自己深爱的团队居然会有眼前这种混蛋,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这里是被灼热阳光照射下的小巷。被晒烫的沥青路炙烤着拖鞋鞋底。淌出的热汗充满不快,他擦了又擦都无法拭去难受的感觉。他的情绪越发难以控制了。 这是八田在平时感受不到的感情。 是种让人作呕的感情。 但就在这时,有人开口: “那边就交给你了。” 如同极北的冷气吹来一样,同伴的声音缓和了八田的热度。伏见站在墙壁阴暗处,懒洋洋地说道。 从背后听到伏见的话后,八田继续怒视着 『吠舞罗』的新人。但他紧紧握住的拳头已经随着心情慢慢冷静下来。 这个男人是矢俣大智的一个跟班,年级比八田和伏见都要大,虽然身材高大,却是个绣花枕头。不会打架,被人揍一拳就会完全丧失战斗力——甚至连抵抗、 拒绝的意思都没有。当然,他也知道『吠舞罗』突击队长八田的评价,因此只能白白挨打。 这是八田最讨厌的类型。无视他人的痛楚,若无其事地伤害别人。却对自己的痛楚过于敏感,不敢反抗。 但最让他不能原谅的是,这个男人居然敢打着『吠舞罗』和周防尊的旗号,为满足自己的欲望而招摇撞骗。 根据伏见的调査,这个男人是跟矢俣那伙人一起,说之前被『吠舞罗』毁掉的外国黑爨社爨会坏话的人。而且这次的导火线是他们想插手对方的毒爨品交易。也就是说,他们想在镇目町的毒爨品市场上分一杯羹,才会对黑爨社爨会提出无理要求。 如果是强硬派的八田,绝对不会就此罢休,肯定会将这种腐朽连根铲除。 可让八田激动的是,他们跟黑爨社爨会谈判的时候说这是“『吠舞罗』与周防尊提出的要求”。 当八田从伏见口中得知这件事后,忍不住冲到街上,从『吠舞罗』成员那里打听到矢俣那伙人的所在地后,第一个找到的就是这个男人。 “你们这群垃圾居然敢骗尊哥?” 他大吼着,眼里如同要喷出岩浆一样。男人摔倒在地,颤抖着往后退。 对于八田来说,『吠舞罗』与周防都是特别的存在。『吠舞罗』不仅是自己所属氏族和团队的地方,周防已经超越了领导人与王的范畴,是他敬畏与崇拜的对象。 八田太过直率,处事粗暴笨拙,经常会被周围人呛声。在伏见眼中,他不过是一个仇视世人的小毛头。他自己也有这份自觉。 但是,『吠舞罗』与周防却将他视为值得信赖的同伴,以及给与无法替代的荣耀。跟这两者相比,超能力者所具有的『力量』算不了什么。八田热爱 『吠舞罗』和同伴们,为了周防可以奋不顾身。他希望比任何人都先为『吠舞罗』做出贡献,做一个对周防有用的人。这是八田的骄傲,也是他的喜悦。 因此如果有人仇视、贬低、诋毁自己的氏族与王,他绝对会看不顺眼。 可他没想到这次用 『吠舞罗』和周防名义做坏事的,居然也是自己的族人。对方利用周防赐予的力量,以及『吠舞罗』的存在做保护伞欺负其他人。 他无法容忍。 “……气死我了! ” 不行,虽然在伏见的提醒下他一度恢复冷静,但他越想越气。男人感受到八田在爆发前的怒火,在盛夏阳光的照耀下不停颤抖。 “总之。” 伏见又用冰冷的语气说道。 他用不似人类的冰冷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瘫倒在沥青地上的男人。 “你有听过吧? 自从新任青之王诞生后,『Scepter4』正在调整体爨制。千万别给我们添麻烦,或者再做多余的事……啊,我说得不够准确,是禁止做任何事。直到上头下命令为止,你们都要夹紧尾巴,犹如行尸走肉一样生活。” 说完,他就冷笑道:“能做到吗?” “如果你们做不到,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我们会当场把你变成尸体。” “我、我能做到!” 男人马上点头。 这种人是不会有信用的,只能用恐惧压制他。伏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滚!”虽然声音很小,却犹如剃刀般锐利。男人明显地松口气,露出一个下贱的笑容站了起来。 可是,八田喊住他: “等等!” 他眼中的怒火没那么强烈了。 “矢俣在哪儿?” “喂。” “猿比古你给我闭嘴!” 无视正想插嘴的伏见,八田向男人靠近一步。男人的脸色刷地惨白,结结巴巴地马上将同伙所在的店名告诉八田,然后立刻逃走。真是没用的男人。 男人离开后,伏见一脸不快地皱眉咂舌: “够了,跟你说过多少次,破坏氏族名声的不仅是那帮人。而且,不管你怎么揍人,都不会改变他们。” 他的语气里明显充满了蔑视。 尽管理由不一定相同,但伏见看到这些卑劣的同伴也会忍不住作呕。对这帮人他或许比八田还要感到恶心。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八田愤愤不平道。 “我不会放过那些敢戏耍『吠舞罗』,小瞧尊哥的人……”看到懊恼的八田,伏见露出了不客气的苦笑: “就是因为有你这种提高吠舞罗士气的人,那群人才会得意忘形。你是不是把尊哥捧得太高了。” 八田语塞,回头望着伏见。伏见的眼神像是在看笨蛋似的,八田不禁垂下脑袋。 伏见的批评是有道理的,八田也明白。八田深深敬爱着的王是不会在意别人的评价的。不会被任何事物所束缚,自由痛快,勇敢英武。用个陈腐的词来形容,就是很潇酒。八田一直被这种想法所感动。 因此才会绝不原谅那些小看王的人。 “那群人也是『吠舞罗』的同伴。你威胁他们是对的吗?现在有『Scepter4』的耳目盯着,要是让他们知道我们氏族内部有纠纷,不就糟糕了吗?” 伏见吃吃地笑着:“你不知道吧?要是惹草薙生气就麻烦了。”他开玩笑道。他喜欢看到八田为难的神情。实际上,正是为了热爱『吠舞罗』的八田,他才会尽量避免不利于『吠舞罗』的事发生。 这时,八田开口: “我不在乎。” 八田的语气是认真的。伏见愣住了。 “做不到。我不会就此收手的。虽然会被草薙哥狠骂一顿,但这次我不在乎。我做不到乖乖等待尊哥他们的命令。一定要痛揍他们一顿!” 八田的语气很激昂,而且带有几分微妙的平静。 接着,他缓缓抬头看着伏见: “我一定要狠揍这群讨厌的人,不行吗?” “……” 伏见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盯着八田。 他终于低声说道:“不。” “也不是不行……美咲,就照你说的做吧。这么做也不坏。” 他的眼睛在闪闪发光。 八田开心地笑了。 他对着伏见点头: “伙伴,一起来吗?” 伏见很久没露出如此得意的笑容了。这是深不可测,奇妙而危险的笑容。这是自甘坠入宿业的笑容。 “啊,伙伴,我们走吧。” 5 灼热阳光的照耀下,周防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徘徊。 盛夏的空气湿度很高,视野中的沥青路都在揺晃着。这种揺晃的景象模糊了现实的边界。一波波热浪袭来,周防在揺揺晃晃的暑气中沉默着,漫无目的地走着。 经过他身边的行人也都因热浪而憔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但他们都没有停下脚步,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驱赶他们一样疾步而行。不愉快的说话声,终端装置的提示音,在热得让人受不了的空气中回荡。 酷热与噪音。还有其他人传出的负面感情。要是留意到,那种无形的焦躁又会缠绕住他。这是种让人想要逃离,疯狂而难以驱散的焦躁。周防的火焰被束缚住,他的鼻哼声有着自虐的气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脱离了大马路。 他走进一个公园。 他看到张长椅,坐下来。 公园没有遮挡阳光的东西,因此没人光顾。他的屁股能感受到长椅的滚烫。没有观众的喷水池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像撒着光点一样。 直射的阳光照亮整个世界,到处都是白炽的颜色。 周防掏出一根烟,点着。 公园里没有风,袅袅升起的紫烟径直升上天空。周防背靠着长椅,抬头望着紫烟的上升。 他看到的是万里无云的天空。跟被漂白的下界相反,如同要吞噬一切般死寂,黑色而深沉。他能听到喷水池的声音。而且还有恼人的蝉鸣。无人空间被这些声音所包围,隔绝了外界的杂音。 周防不禁想起那个站在荒野上的自己。 那是个拒绝弱者的广阔荒野。就是因为那里什么都没有,他才可以随心所欲。这是凭自己力量所实现的自由。充满了发自内心解放力量的喜悦。有种让人感到眩晕的解放感。 可惜,都是他的幻想……不,这不是幻想——虽然有可能成为现实,但会伴随着巨大的牺牲与绝望。他不能乱来。这份欲望很甘美,带来的却是破灭。 可恶。 周防紧抿着嘴唇。 回想起来,周防在当王之前,虽然没有超能力,却也很强大。他紧握的拳头以及手脚都充满了强韧的力量。他的眼神与表情同样充满有灵气的力量。 不过,周防却大大刺激到那些跟他同样拥有力量,一定要分出高低的人。他的拳头不输给任何人。周防总是能驱除这些无聊的家伙。 他不愿意想起这些令人生气的回忆。或许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喜欢享受打破外压,贯穿自己意志的的时刻,周防会有种解放和达成愿望的感觉。超越困难后,自己会成长,变得更强——这可以说是周防的骄傲。 换做以前的周防,所谓力量,就是将妨碍自由的壁垒打破。是自己引以为荣的武器。 但对于现在的周防来说,『力量』成为了束缚。 自己使用『力量』时,说不定会伤害到同伴。渴望得到解放的『力量』总在不断苛责着周防。而他忍耐、压制『力量』的结果,却让那些迷恋『力量』的人不断偏离轨道。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防紧皱眉头,抽着烟。他眯起眼睛看着天空。 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怎样,哪怕咬牙切齿还是找不到解决办法。正当他自暴自弃时,脑海中掠过同伴的音容笑貌。他们既是固定周防的重石,也是束缚周防的锁链。 周防咬牙切齿,闭上眼睛。他吸着香烟,喷出一大口烟雾。 他没法停止思考,呼吸不畅,胸口难受。 可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出现了。 “天气真热啊。” 这是个清澈的声音。 当他一听到这个声音,狂躁的念头立刻被吹得无影无踪。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刹那间的感受。之前萦绕周防的焦躁都变成了无足轻重之物。这个声音将内心不断沉沦的周防一下子拉回现实。 周防提防地看着声音的主人。 大热天,一个有着清爽面容的青年站在长椅边。 被周防盯着,他却镇定自若。对方挺直了背,优美的站姿犹如贵族一般。 “……” 周防无语地盯着这个青年。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可他很久没试过这种新鲜感了。 青年和颜悦色地说道: “这里禁止吸烟。” 有写吗? 周防哼了一声。视线从青年身上移开,又靠在长椅上。 虽然他知道沉默比较好,但还是忍不住说: “没有其他人。” “这是规矩,跟有没有人无关。” 周防微微一笑: “谁定的规矩?” 青年一时语塞。从他的表情来看,并非回答不了,而是周防的答复大大超出他的想象。 他再次微笑,却有几分跟之前不一样的意味: “规矩自然是按照大多数人的意志所定的。而且,规矩一旦制定,就会产生强制力。” 他很自然地说道。 这个人像是指导学生的教师,又像是普度众生的高僧。更贴切的说法是,他如同英国贵族在教一个粗野武士餐桌礼仪。 “所谓规矩,就是一定要遵守的东西。不然没有存在意义了。” “所以呢?” 面对滔滔不绝的青年,周防故意吸烟道: “规矩的意义是什么?” “意义?我说过,是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 “这里没有其他人吧?” “……你要我再说一次吗?就算这里没人也一定要守规矩。” 像是落入清澈红茶的一滴忌廉,青年沉稳的声音交织着冷淡。周防叼着的烟嘴突然动了。 “世上没有完人。” “……你在说什么? ” “人类所创的规矩不是万全之策。算了,随你怎么想。” 周防用带有言外之意的口吻说完这句话后,离开了靠背。 他改成前屈姿势继续抽烟。 可是,青年正义凛然地说道: “正是由于没有万全之策。” 周防的肩膀微微一颤。 “人类才会用多种知识、经验与意见去制定规则。而且,这就是所谓的社会。” 他能感受到青年的视线投射在自己肩上。周防越过肩膀斜视着他:“……对于那些依赖别人生存的人来说,或许是个不错的法子。” “你也属于社会的一员吧? ” “好像是,我不记得自己有登记过。” “你又不是青春期的孩子,怎么可能独自生存呢?” “拥有自我的人一个个集中的结果,才能形成社会。我之所以蔑视你,是因为你过于盲从规矩,这是本末倒置。” “真是让人哑口无言的个人主义。” “不明白道理的是你才对。” 交谈就此中断,两人默默地盯着对方。他们互相不顺眼地对视着,气氛非常微妙。 伴随沉默的是四处的蝉鸣声。猛烈的阳光并没有收敛的念头,正全力继续炙烤着下界。 周防吸着烟,烟头发红。 “你应该就是宗像吧。” “哦呀。” 青年意外地推了推眼镜: “你知道吗? 为了来见你我特意不穿制服,结果毫无作用。没想到赤之王会认出我。” “没见过。但就算没见过也能看出来。” “是吗?” “当上王的都是些怪人。” “原来如此。果然跟那些每天都要照镜子的人的见识不同。” 他露出一个妖媚的微笑,明显带有讽刺。既然对方如此坦诚,他也没必要故作好意地说话,真是快事。 “然后呢?” 周防像露出獠牙的狮子笑道: “有何贵干? 是新人来向前辈打招呼的吗? ” “我身为青之氏族的王,来向赤之氏族的王请求帮助。” “真是吓人。你刚才的态度算是在请求帮助?” 周防出自真心的惊讶,却又愉快地说道。如果是草薙或十束看到,也许会目瞪口呆。虽然有着明显的厌恶,但周防已经很久没这么生气勃勃了。也许他下一秒就会大声狂笑,并将周围燃为灰烬。这是种包含着疯狂的愉悦。 而宗像却依然保持着微笑,平静地说: “这本来就是很合理的事。” “我掌握了镇目町的现状。就是因为你太过随心所欲,才会造成现在的状况。或者说,因为有助于你的『生意』发展?我不认为你会重视那些当保镖所得的收入。坦白来讲,这是个棘手的问题。难道你真以为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 “造成镇目町现状的根本原因,是由于压制超能力者的暴走机能都集中在你们『吠舞罗』——赤之氏族的手上。我可以代行。不管怎么说,这原本就是我们青之氏族——『Scepter4』的业务。” “……哼。” “怎么?” “真是个迂回的男人。” “失礼了,那我就来仔细同你解释,好让你理解透彻吧。” 这个男人的态度完全没有求人帮忙的意思。周防从内心涌起一种想大笑的冲动。作为讨人厌的男人从某种程度来说真让人感动啊。 “你认为如何?不会太麻烦的,当然,我不会对赤之氏族动手。目前最多就在镇目町一带巡逻。按照目前的情况,我觉得是个好提议。” “对你来说是好提议吧? ” 周防转动身体,终于正面盯着宗像,侧着脑袋回答。宗像藏在镜片后的目光明显有些僵硬,而且变得凶残起来。换个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像盯着虫子似的蔑视眼神。 宗像又推了推眼镜。 “回答是什么?” “我才不会乖乖听你的话。” 周防冷淡地回答。 “……那么。”宗像面不改色地将视线从周防身上移到喷水池。 周防也随之看向喷水池。 “真难办啊,就我个人的想法,还希望王与王能够进行点有意义的谈判,看来是我自作多情。” “只会考虑自己利益的人就算脑子转得再快,也只是个笨蛋吧。” “作为参考,想问下你为什么拒绝我的建议?” “你不仅是笨蛋还是个聋子吗?我说过,不会乖乖任人摆布。更没兴趣。” 周防继续抽烟。 “随便你。” 宗像默默地盯着喷水池。周防没有再说话,只是茫然地继续将视线落在喷水池上。 周防坐在长椅上,宗像站在他旁边。公园里依然没有其他人。在灼热白光的照耀下,喷水池里喷涌而出的水流犹如水银般晃眼。 宗像开口了: “看来我是在浪费时间,居然想说服你承担王的责任和义务。” “想说政治,还是全国统一呢?” 宗像的唇边闪过干冰似的冷笑。 “可以。” 掷地有声。他的语调中带有一丝清凉感。“那我就开始解释了,希望你不要插嘴。” “……” 周防没有回答。他不想再三重复“自己不会任人摆布”的话。 沙沙,随着轻微的脚步声,宗像改变姿势。他径直走开了。 可是,他没走两步就停了下来。 他并未回头: “……我纯粹是出于个人兴趣问你……” “……” “你对迦具都玄示有什么看法? ” “……” 微风轻轻拂过,蝉鸣声像被波浪盖住般变小了,香烟窜出的紫烟消失在暑气中。 周防吸着烟,而后吐出一口烟雾。 “不巧的是,我没见过他。” 他盯着喷水池说道。 这次轮到宗像不说话了。当他听到周防在背后的回答后,就没有再追问,而是重新迈开脚步。他毫不停步地走出了公园。 太阳继续炙烤着皮肤。 从周防烟头积累的长烟灰无声地落下。 + 一个不应该当王的人却成为了王。 当宗像见到周防尊时,原本的担心与疑问变成了现实。 ——这种人为什么会当上王? 难道属于石板追求多样性的其中一环吗?太乱来了…… 事实上,根据一二零协定,国常路不会放任他乱来的。难道黄金之王是觉得他玩世不恭的态度不足以酿成大祸吗? 宗像认为黄金之王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还是说除去这个人可能带来危险? 赤之王是位破坏之王。不去刺激他,最大限度地避免风险——或许该说成“代价”——所以才保持目前的局面。 ——迦具都事件不就是个很好的先例吗? 正因为经历过一次大破坏,才会尽量避免第二场悲剧发生,所以黄金之王才会尽可能地宽容他。这种判断并非毫无道理。 可是…… ——迦具都玄示那样的男人是否具有控制自己的能力,他跟周防尊是同一类人吗? 如果他们是同一类人,就不能置之不管。也许他应该再找国常路问一次。 无论如何都要再问一次。 “……可惜我们是水火不容的两类人。” 可他真的无法理解,为什么那个男人会是“王”。德累斯顿石板为什么会选中那个人? 在他的认知里有种难以用言语解释的感觉——是他弄错了吗? 对于王这种存在的认识。而且对德累斯顿石板一样很疑惑。 话说,周防说了跟国常路一模一样的话,“随便你。”宗像认为国常路的话是宽容。而周防却是冷淡,或者说是一种轻视。 但是,先按下不谈这个问题。在已经积累经验的王权者之间,有对“王”的存在产生共同认识的吗? 他的疑问多不胜数。他的兴趣与关注也一样。 可是,他却不觉得这是件“有趣”的事。 “……” 他不禁停下脚步,站在人行道中间。宗像沉默地思考这个问题。 他能听到附近恼人的蝉鸣声,盛夏的阳光直射头顶。 就在这时,他听到终端装置在响,于是几乎无意识地拿出来终端装置,接通: “喂。” “室长,我找到那个团伙的所在地了。” 是淡岛的声音。” “之后呢?”宗像问道。 “还找到另一件明显是犯爨罪行为的物证。地点就在镇目町。这是我们介入的机会。” 淡岛用没有感情的平静口吻说道。 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 “……已做好击剑机动科的出动准备。” 刹那间,宗像的思考压力上涨,开始展开庞大的模拟测试。他不断考虑着可行的办法。 之后,他说道: “……我现在回屯所,你们等我下令。” 结束通话后,他抬起头。 宗像傲然地继续迈开步子。 6 他不知道自己在长椅上坐了多久。 等周防意识到日落西山时,他才站了起来。 他离开公园,却没有回“HOMRA”的意思,再次漫无目的地徘徊在街头。 他身边还留有青之王的气息——就像残渣飘浮的感觉。虽然他早就听草薙他们提过这个人,但实际见面的感觉果然不同。 周防当上王之后,跟黄金之王见过面。当时,那人身上没有人类的气息,感觉就像面对一个外星生物。但他没有将自己与对方相比较。 可能是年龄相仿的关系,宗像跟自己更接近,对方跟自己都是在同一条真实延长线上的人。因此他才会在意双方是否“合得来”。 不知不觉间,周防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偶然擦身而过的行人见到他那副高冷险恶的表情后吓得赶紧保持距离,周防自己却不知道。他的胸口有种跟以往的焦躁类似的恶心感。而且,他越想越恶心,一想到宗像就觉得胸口难受。 虽然不清楚石板的标准,可他没想到会选了那么郁闷的一个人。 周防不知道原因,本打算放任不管。可偏偏那个男人说出的话,还有对方的声音、姿态、举止都激怒了他。 那是新王,七王的其中一位。 而且还是青之王。 他咂舌停下脚步,挺直腰后摇摇头。动作犹如一头狰狞的野兽,体内充满了杀戮的冲动。 他仰望天空。 头顶的太阳终于在西方落下,周围都染上了淡红色。暑气沉淀的镇目町街道恢复了一丝生气。 “……『Scepter4』的头头吗?” 果然不能对其他王视而不见。最近应该跟宗像再接触一次。问题是以哪种形式接触呢?而且,自己到那时会有怎样的选择? 周防掏出烟,抽出一支放在嘴里。 正当他伸手去拿打火机时,有人说话了。 “周防、尊!——赤之王!” 两个男人——或者该说是两个少年跳到他面前。 一个是留着卷卷短发的瘦弱少年,另一个是背着大背包,戴眼镜的怯懦家伙。两个看上去都是未成年人,穿着私服。那个卷短发男生满脸焦躁地盯着周防。跟在他后面的眼镜少年虽然想阻止同伴却无能为力。 “啊,我有事找你,给我听着!” “等一下,你的语气太……” “烦死了,给我闭嘴!” 这个跳到周防面前的短发男生向身后的同伴发火。两个人都怒气冲冲。他们所在的地方有很多人,路人看到这个情景都慌忙从周防身边走开。 周芳继续点烟,手里玩弄着打火机。 真是烦心,与其说是焦躁不如说是惊讶。他能感受到这两人投向自己的敌意——却没有任何加害或挑衅的意味。只是一种被逼到绝境、走投无路、自暴自弃的感觉。或许还有找人倾诉的打算。 他看请了对方的意图,开口: “有什么事?” 他那低沉浑厚的声音让这两个之前还趾高气扬的少年一下子僵硬了。 这是种超乎寻常的紧张感。就算他们被不认识的外国人用枪口指着也不会如此僵硬。 不过,对他们来说,这种感觉才是正常的。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位让他们更加害怕的“王”。大概就跟撞到『吠舞罗』的反应一样正常。 因为有压倒性的力量,所以会影响到暴力集团。原来如此,他不能太显露自己的力量。于是他不禁自嘲起来。 少年拼命抑制住自己的颤抖,开口道: “我希望你能遵守约定。” “……什么约定?” “你决定好了吗?将我们收入『吠舞罗』的约定!我、我们两个都是权外者,虽然没有很强大的力量,但应该有资格加入吧?” “……” 周防惊讶地眯起眼睛。少年一副被迫才缠着他的样子: “是你下的命令吧? 所以我们才会加入黑爨社爨会——踏进这条不归路,帮你们查探情报。” 少年情绪高涨,泪汪汪地说道。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可从少年笨拙的述说中,周防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突然,一种说不清的徒劳感向他袭来。 觉得很不舒服。他压制不住这种感受,无法挽救。当然,他也没法挽救自己之前的人生。虽然无奈,但他还是很在意。 不过,他现在已经无法再装糊涂了。 “……是矢俣吗?” “没错!” “真傻。” “……啊?” 少年说不出话。看他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倒更像是一个孩子。 “我不记得自己有下过那样的命令和约定。” “怎么可能!难道我们从开始就被人欺骗和利用了吗!” “……应该是吧。” “什么叫'应该是吧' !是你的问题吧!” 少年悔恨得满脸通红,口沫四溅。而跟在他身后背着包的那个少年的脸上也刷地白了。 周防想象不到的是,在他们眼中,『吠舞罗』就是个控制镇目町的恐爨怖组织。这种控制自然也应该面对内部人员,是一种绝对的上下级关系。而站在顶点的王理应控制一切。其实让『吠舞罗』声名狼藉的元凶正是周防本人。 无知不能解决问题,这是周防的责任。更是身为王的义务。 他在自尝苦果。 “首先。” 他加强了语气说道。两个少年都浑身一颤。 “加入吠舞罗不需要得到任何人允许。” “……咦?” “有心加入就能接受测试。测试通过便可以成为族人。跟个人素质没有任何关系。与其他人无关,更与任何约定无关。加入的条件只有这些。” 卷短发少年睁大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 ”他愣住了。 “现在想加入吗?” 说完,周防将打火机收回口袋。 他摊开手掌。 接着,解放『力量』 鲜艳的红莲火焰“呼”地一声燃起。少年们尖叫着退后。连远处的行人也将视线移到这边。周防却对周围的一切没有反应,而是悠然地用自己的火焰点着了烟头。 “握住我的手。只要顺利,你们便能成为『吠舞罗』的成员。假如失败……会非常痛苦。” 他喷出一口烟说道,向少年们伸出自己被火焰缠绕的手。 火焰在周防的手掌处迸发,进而往手腕蔓延。华丽且漂亮的火焰仿佛玫瑰花束一般,开得异常显眼。可是,就算保持距离依然能感受到火焰传出来的热度,如同荆棘般锐利。 少年们倒吸一口凉气,全身冒汗,无法动弹。周防见到两人的反应后冷笑。他冷笑并非由于这两人的反应,而是自身的态度。他大手一挥,火焰就消失了。 他越发感到焦躁。 如同将内压推出去一样,他说道: “所以说。” “你们被矢俣设套了。” “……” 少年们呆呆地站在那里,用充满绝望的眼神看着他。“怎么可能……”背包少年说道。而那个卷短发少年也咬牙切齿: “……我没听到。”真傻啊,周防再次在心里说道。 两个笨蛋被坏蛋所骗。他已经厌倦看到这种事了。第一,这两人应该在“不归路”上做了很多蠢事,算不上受害者。 不,他们本来就不是“受害者”。自己的主导权在自己手上,有什么资格追究别人的责任?自以为加入『吠舞罗』能占到小便宜,所以才会被人教唆,其实都是自己通过判断得出的行动。没想到结果并不顺利,只能连肠子都悔青了。 因此,除了接受现实,别无他法。 “……混蛋! 又被人骗了,我真没用……” 少年无力哭泣的声音在街头喧闹的掩盖下显得尤其微弱。 可是,周防受到了强烈的震撼。胸口充满焦躁,搅拌得他想要呕吐。 他咂舌起来。 他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人,包括矢俣,包括这两个少年,包括王,包括他自己。 他突然间领悟了。 『吠舞罗』已经千疮百孔。 当『吠舞罗』随着人数增加,成员数量变得庞大,具有一定影响力的时候,它就不再是个简单的街头团伙了吗? 曾经的『吠舞罗』,包括王权者与超能力者在内不都是以“社会的一部分系统”展开新机能的吗? 在周防没有察觉的时候,他自己也成了系统的组成部分。形形色色的人的念头与力量是自然取得平衡的结果,一切都只是在遵循规律吗? 只是自己还没意识到这个理所当然的事实吗? 其实最蠢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哼! 他忍不住笑了。 少年们依然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西下的阳光嘲笑般地照射在他们身上。 没办法,谁让这两人缺乏社会经验,无知,没有力量,而且没有运气,所以才会上当受骗。这个世界——社会的运作正是如此。虽然跟周防不同,但这两人也属于社会系统的组成部分。仅仅作为整体的一部分而运转功能。 你想要成为怎样的人,你就会成为怎样的人。 周防吸着烟,脸色难看地转身离开。他能感受到少年们抬头望向自己背影的视线。但他无视了,不想跟任何人继续纠缠,他希望什么都不想,就此离开。 可是,他突然想起一个人的话。 ——“你也是社会的一员吧。” 那双看穿一切的冰冷眼神在自己脑海中一闪而过。周防的目光燃起了熊熊火焰。 没错。 当时自己应该开口的。哪怕是出于生理反应,他也要反驳对方。 他没自大到以为一个人就能生存下去。确实,连自己这种混混也得在社会中艰难生存。 可是,这个“社会”本来就是为了“个人”生存而存在的。如果不感谢他人的付出就难以形成社会,就算如此,也没必要为了形成社会而贬低自己。即使在能妥协的范围内妥协,也没必要让出自己本来的位置。 系统都是垃圾。 说我的氏族千疮百孔?我觉得很好。有他说的那么差吗? 『吠舞罗』的存在本来就是一种虚像。没有实体。周防、草薙与十束只是聚在一起,招募成员,建立团队,最后变成组织。知道『吠舞罗』的人以及相关人员都会对这个组织产生各种印象,这次也是如此。每个人仅仅是以自己的意愿在心里茫然地呼唤着什么。 所谓的看法只是接收方的问题。 他没有知道的必要。 “……喂。” 他突然开口了,吓得少年们颤抖着身体,屏住呼吸看着周防。 周防如同一头饥饿的野兽般露出笑容: “如果你们知道矢俣在哪,就带我去。” + 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愤怒了。 八田用鞋底狠狠地踢开店门。随着“砰”的一声,他毫不犹豫地冲进去。伏见马上掌握住内部的格局。他跟在八田背后摆好阵势。 这里在商住楼的二楼,是个低级的援交酒吧,但地方还算宽敞。那些不正经的女人在尖叫,而流里流气的男人们一起站起来。他向其中一个男人投掷匕首。被匕首刺中的男人像狗般大声惨叫。 有两人想反击。伏见又将匕首投向其中一人。没等是否投中,八田就一口气逼近另外一个人。男人吓得脸色苍白,于是八田狠狠地给了对方一记上勾拳。 不到五秒钟,两人就控制了酒吧。真是一群废物。 “哪个是矢俣?” 八田怒气冲冲地大吼。伏见敏锐而冷静地观察着各人的反应。 没等本人自报姓名,一把匕首就丢了出去。 “是那个人。” “咔”地一声,匕首掠过对方的脸颊,刀尖插到对方背后的墙壁上。矢俣睁大眼晴,整个人凝固住了。 他留着茶色的长发。瘦削的身体穿着装酷的B系潮流衣服。手腕纹着显眼的纹身,手指套着粗犷的金戒指,脖子还戴着金项链。八田越看越生气,真的是这家伙吗? 他不明白周防为什么会让这种混蛋加入组织。 “混蛋……” 八田带着愤怒的眼神逼近矢俣。伏见吃吃笑着,站在八田背后脾睨其他人。他转动着手中的匕首。保护伙伴身后的同时,也在吓唬其他人不要做傻事,以确保伙伴的自由。这下更没人敢吭声了。 “——八咫鸦。” 矢俣呻吟着。这是『吠舞罗』突击队长八田美咲的称号。矢俣不停颤抖着,脸色苍白,口沫飞溅: “你、你、你想干什么?别过来!” 正当矢俣还想叫唤时,八田的拳头已经砸向他的脸。他整个人从椅子上飞起,撞到墙壁上。随着一声巨响,椅子翻倒,矢俣随之倒在地上。 店内的气氛如同冰水中泡过般冰冷。换做在『吠舞罗』的聚集地发生这种事肯定会落下个悲惨结局的。 八田居高临下,傲然地盯着矢俣。 矢俣不敢对上他的视线。 “……真是不敢相信……”他说道。 “搞不懂你在说啥……干嘛,你想干什么……” 矢俣语无伦次地说道。伏见对他眼中浮现出的微弱愤怒嗤之以鼻。 “我没打算做什么。”八田说道。 “谁让你乱来的,啊?” “我都说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矢俣尖叫着,完全弄不清楚状况。 “乱来有什么错!我通过赤之王的测试,冒着风险才得到力量的!所以用这种力量很正常!乱来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要被你说教——” 没等他说完,八田就抓住他的下巴甩开踢过去。矢俣口吐鲜血,扑倒在地。 “你这个渣滓……” 八田狠狠地说道。 “给『吠舞罗』丢脸的人还好意思在这里乱吠! ” 伏见吹起口哨。八田的视线越过肩膀,抱怨道:“谁许你开玩笑了。”店里的所有人顿时脸色苍白。实际上他的心情不错,很舒畅。 “谁让你欺骗赤之王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八田眼露杀意,居高临下地盯着矢俣。 “……可恶。” 矢俣呻吟道。他躺在地上咬牙切齿。 “这可是我拼命得到的力量。使用这种力量有什么不对。为什么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反正你们都看不起我们这种人……你们只顾自娱自乐。所以,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有什么不对? 这个世界不是本应如此吗……” 矢俣愤愤不平地说道。伏见理解他的意思,因此嗤笑起来。 矢俣说得很明白,不能去随意否定。自己在特定范围内做自己想做的事,是很正常的,没人能指责他。 不过,矢俣的脑子中只有他一个人。这是不行的。 每个人都喜欢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自己爱做的事。八田如此,伏见也如此。通过自我努力而变强。不努力也没关系,这是一种妥协。在世上必须认清这一点。这个男人却不明白,最后只能顿足悔恨,成不了气候。 只是个小鬼。 “……哈?你在说什么?我不想听你的感受,看着我……” 八田气愤到青筋暴起,狠狠地盯着他。无意识间,他紧握的拳头被火焰缠绕着。 这时——伏见眯起眼睛。 八田现在是愤怒到极点,已经很难阻止……算了,别让他憋着。目前这种状况,谁也劝不了他。 老实说,伏见对八田的愤怒没有产生共鸣。八田不允许任何人看低『吠舞罗』,他对这个组织看得很神圣,其实在很早之前,他就累积了不少郁闷。 伏见认为这不是自己伙伴的错。不去压制自己的欲望,以自身的意志,挥舞自己的拳头。这才是对的。 他再次确认店里的状况。心情好久没像现在这么舒畅。既然八田决心要来,那他早已做好陪对方到最后的觉悟。 可就在这时…… “八田,伏见,停手吧。” 从八田踢破的店门处响起一个冷静的声音。 八田与伏见同时回头望去。两人看到了从未见过的严厉眼神。 “十束哥……” 八田愣住了。十束露出悲伤的微笑,缓缓步入店内。 “……太好了。” 他环视着店内。 “看来总算赶上了。我已经知道这件事,也理解八田的心情。到此为止吧。矢俣,你也一样。” 十束的威严与力量刹那间改变了这里的气氛。伏见没好气地咂舌:“切!”看不成好戏了。 十束再次环视店内: “这里有些人是跟『吠舞罗』有关的吧。我认得你们。我不是来说废话,而是想跟你们谈谈的,这是为了大家好。”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有实实在在的的强制力——语调中带有一种渗透人心的力量。 这是伏见所缺乏的包容力与指导力。老实说,在这点上他甘拜下风,就算不羡慕对方,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力量』。『吠舞罗』的三把手虽然平时懒散,关键时刻却能显示出自己的真正价值。 当他回过神来,看见八田沮丧地低下头,而店里的人也都乖乖听从十束的指示。十束突然将视线落在伏见身上,伏见随即有一种排斥的感觉,但他很快就乖乖地耸耸肩。 闹剧结束。八田的气也消了。算了,他也玩够了。好戏正卡在高潮之前。后面只剩下些无聊的善后处理…… 可是,伏见的预期落空了。 “不许动,我们是『Scepter4』!” 冲进店内的是他们熟识的青色制服部队。十束露出不妙的表情回头看,八田则马上红着脸怒目而视。 “啊?!给我滚!” 八田的怒吼声传遍整个店内。正在这时,矢俣跳了起来,冲进店里。他找到机会,打算从后门逃出去。 “八田,伏见!对不起,这里拜托你们了!” 十束说完,马上去追矢俣。算了,八田已经对矢俣失去兴趣,他现在得对付更好玩的对象——『Scepter4』。 八田接受十束的拜托后,摩拳擦掌地向着『Scepter4』飞扑过去。历练尚浅的『Scepter4』新人随即一脸紧张地迎击。 他还没玩够呢。 伏见愉快地笑着,继续支援起八田。 + 『Scepter4』的动作比十束预料中要快。虽然情况糟糕,但他还得去追矢俣。 这是店里的紧急出口。出口是紧贴大楼外墙的紧急楼梯。矢俣“咚咚咚”地跑下楼梯,后面也有人“咚咚咚”地踩着楼梯,追在他身后。 跑进小巷后,十束边追边拿出终端装置拨通号码,他要打给草薙。 “你在哪儿?” 有人应答,说明草薙也在待机状态。 “对不起!八田跟伏见打了矢俣!” “……什么?” “之后『Scepter4』就来了!他们两个正在交战中。而我在追逃跑的矢俣。” “啊?!” 草薙的声音都愣住了。虽然听起来似乎很好笑,但并不是该笑的时候。 矢俣拼命逃跑。十束则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草薙,你去那家店!八田跟伏见都太兴奋。如果没人去阻止,会变得难以收拾的!” 他通过终端装置忍不住抱怨道。 “我知道了。” 草薙回答得很干脆。 “马上就去。你能追到矢俣吗?” “没问题!” “嗯,要是需要支援马上联系我。” 通话结束。这种当机立断的选择无愧于『吠舞罗』参谋之称。如果需要,十束绝对会找对方帮忙的。现在最要紧的是集中精力追矢俣,不管怎么样他都要追到对方。 “嘭”的一声,十束的手掌上出现了一个网球大的火球。 火球像鸡蛋孵化般分裂,从内部钻出纤细的火焰之蝶。这些蝴蝶从十束的手掌心飞了起来。 虽然威力很弱,但足够搞定对方。 矢悟穿过小巷。十束命令这些火焰之蝶飞到前方。蝴蝶闪动着翅膀,乘风化为火星。火星在半空中飞舞,逼近跑在前面的矢俣。十束稍微减慢速度,从小巷冲到大街上。 这是条繁华的商业街。 人行道旁种着郁郁青青的绿化树,鲜艳欲滴,缓缓地随着日落西山的阳光变得黯淡。这里非常热闹,回家的人,或者是找地方吃饭、购物的人络绎不绝。矢俣用力推开路人,不顾他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头也不回地逃跑。 正在这时,十束放出的蝴蝶掠过他的鼻尖。突然而来的热度令矢俣尖叫出声,踩空了脚。 “矢俣!” 他听到十束逼近自己的声音,于是反射性地向后看去。 周围的路人都望着他们两人,十束满不在乎,慢慢走向前。 他直直地盯住对方的双眼,用视线封住对方的行动: “该收手了!” 他用对方听得到的音量说道。 “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浑身乏力的矢俣愣住了。他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无路可走。 他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但十束不能放过他。为了矢俣着想,十束不能再放着他不管了。之后,自己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呢? 一边想着这个问題,十束走向矢俣。 就在这时候—— “矢、矢俣? !” 从矢俣身后的大街突然传来一声大喊。是两人组合的少年们。矢俣露出惊讶的表情。 矢俣发现他们后吓得停下脚步,少年们连忙跑过去。两人的表情都是怒气冲冲,见状十束连忙跑到矢俣身边。 可是,他却看到一个意外的人。 “哎,怎么回事?KING?” 当他看到跟在少年们后面的周防时,顿时惊讶得目瞪口呆。“十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周防也感到很意外。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这两个人是谁?” “……” 周防懒得解释,对着两人用下巴点了点矢俣的方向。 少年们跟矢俣似乎相识。其中一个卷短发少年咬牙切齿地逼近矢俣。 “被你骗得好惨!让我们做的都是些肮脏事!” “那、那又怎么样!你们不是都同意了!” “都是因为你说可以让我们加入『吠舞罗』,我们才答应的!结果连要通过测试都不知道!” “知道吗!这都是你们自作自受!” 其中一个少年愤怒地说完,矢俣也一改之前的虚脱状态——或者说是反击,将这两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痛骂一顿。行人们害怕被卷进麻烦中,迅速地离开大街。 “这两人是权外者。” 听到周防的话后,十束有点莫名其妙。 “就是之前跟黑爨社爨会交火那件事。矢俣利用他们想加入『吠舞罗』的心理来引诱,让他们去做坏事。于是他们就哭着来找我了。” “……” 明白了。 这两个少年看上去都是未成年。因为跟矢俣有牵连,也许连学校都去不成了。还有可能离家出走。令人惋惜的是,超能力者——尤其是不属于氏族的权外者有很多都会被世人抛弃。未成年就更惨。 对于这些被孤立的权外者而言,找到自己的氏族具有很大意义。如果这两人要在镇目町生存,能否加入『吠舞罗』关系到生死存亡。他们很难拒绝对方提出的要求。而矢俣很清楚这点,所以才利用他们的。 炫耀自己觉醒的『力量』,利用自己得手的“立场”,将弱者当成猎物。十束的表情因难过而变得扭曲,不仅矢俣,在如今的『吠舞罗』里还有很多类似的人。 他想起不久前周防说过的话。这些人都是为了反抗强迫者而来的。十束也同意这个观点。 对于十束他们来说,他们不是为了得到『力量』,增长势力而来。他们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成了他人的强迫者。真是讽刺。但是,『吠舞罗』不能再这么下去。他无法判断,怎么才能纠正错误。毕竟犯过错的人如何能知道? 可十束至少不能放着他们不管。 伴着响亮的脚步声,周防向前迈步。向着矢俣他们的方向走去。“KING?”周防却没有反应。 此刻,他才注意到。 围绕周防的气场发生了变化。很难用言语表达,没有了迷茫感。出现在这里的他所散发的气场明显跟在“HOMRA”时相比,有微妙的不同。 但于此同时,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就是矢俣吗?” 面对争吵中的矢俣和少年,周防开口了。矢俣完全无视周遭情况,听到周防的声音后才猛地醒悟过来。 “啊!”他的脸色立刻变得像死人般苍白。 “……王,王……” 他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来,像是在最可怕的狱卒面前的罪人,颤抖着蜷缩成一团。两个少年也适时住口了,如同警惕着家狗的流浪猫一样退后,屏住呼吸。 周防站在那里并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矢俣。 十束连忙走到周防身边。连他也莫名地心跳加速,有种接近炸药桶的感觉。 话说回来,他理解两个少年来这里的理由。可周防呢?为什么会特意跟这两人一起来?不像是他的作风。 “KING,冷静点。焦虑没法解决问题。” 周防却把他的话当耳边风,继续无语地盯着矢俣。 “……想起来了。” 周防微微一笑。“哎?”十束不禁反问。 “不记得了吗? 我那次出外喝酒的事。半夜在路边,我看到一个被流氓欺负的小鬼。” 矢俣顿时全身发抖。这时,十束也想起来了。 那是个下雨的夜晚。他们这群人在店里闹完后,草薙提出,偶尔自己也要享受次当客人的快乐。于是,等安娜睡下之后,周防和草薙,还有十束三个人一起去外面喝酒。 商店街的店铺都已经拉下铁闸,角落里,就在被雨水淋湿的街灯下,有三个流氓围住一个少年在勒索。后来的事他们都知道了,其中一个烂醉如泥的流氓抢夺少年的书包失败,于是趁着醉意发酒疯,当着其他两人对少年拳打脚踢。看到这一幕,草薙忍不住开口,三个流氓见到他身后的周防和十束后——尤其是周防,马上脸色一变,迅速逃跑。 十束正准备查看少年的伤势,对方却一言不发地逃走了。半个月后,少年来到了“HOMRA”。 他要变强! 他不想再被人欺负。 他要爬上去。 就算看到周防伸手递出的火焰,他也只犹豫了一会儿。 十束重新看着矢俣。难怪他没有马上认出对方,矢俣跟那时候的印象不太一样。穿衣打扮的风格都不同,头发也染了色。像换了个人似的。 不过,他一定就是当时那个少年。 “……但是,为什么?你明明不想再被人欺负,才加入『吠舞罗』的……” 他忍不住惊讶地问道。 “所以。” 周防说道。 “就是不想被人利用,才会利用他人。这么说,你应该很容易理解吧?” “怎么会变成这样?不是什么都没有变吗? 还是有人会被欺负。” “要让我去问其他人选什么路,大部分人估计会跟他有同样的选择吧。” 周防说完就笑了。 “你们也一样。” 他这次是对着少年们说道。 “为了往上爬,所以才想加入『吠舞罗』的吧?” 两人冷不防被问到,一下子僵硬了。但他们的表现很明显是希望拥有力量和容身之地。以及作为族人的立场和地位。周防能深刻体会到这些权外者的心情。 “也就是说。” 周防继续说道: “你们都是一丘之貉……不仅你们是,我们也是。” “KING。” “怎么?你应该知道吧,我们这群人之所以聚集在一起,是因为有个当王的族人在,我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炫耀,也不觉得有什么羞耻。” 他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不仅是少年们,周防这次也在打量着矢俣: “反正你们都一无所有吧?因此才会越来越钻牛角尖,你们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夸奖。坏人就要做出坏人的样子,大胆一点。” 从周防低沉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但十束清楚王不是这样的人。 表面很冷静,不过是在抑制内心深处的激动情绪,他在极力平衡这种内心冲突。他从未说过如此多话,就是最好的证明。这是喷发前的岩浆沸腾,声音表情都在传达这一切。 “所以说。” 周防继续说道。十束留意到肉眼看不到的火花在四射。 “从别人手上抢来的东西一定会被其他人抢走。” 周防用极其冷静的语气说道,却让人感到更加强大的存在感与威严感。十束也无法插嘴了。他全身感到轻微的麻痹,只能紧紧地注视着自己的王。 “让我告诉你们,你们真正想要的东西不是力量或立场,也不是容身之所或金钱。结果却只剩一样东西。那就是抢来的别人的利益。当你得到这些仿冒品时,就会被抢夺的恐惧所束缚,走上自我灭亡的道路。你们根本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被其他人耍得团团转,欺骗,被骗,结果还是在原地踏步。重复这种身不由己的生活。” 周防抛出这样的话。他内心的各种感情开始打破平衡。以周防为中心的空间开始“咕咕咕”地起泡。 “你说我有想要的……东西吗?” 颤抖着同周防对话的人不是矢俣,也并非咬住他不放的卷毛少年,而是那个最老实,背着背包的戴眼镜少年。他毫不胆怯地迎上周防锐利的目光,凝视着周防。他的内心很想知道王的答案。 周防答道: “自尊心。” 这是“赤之王”的话。 矢悟像被雷劈到一样睁大双眼。咬紧牙关,眼角浮现出泪光。卷发少年屏住呼吸,而那个背背包少年则惊讶地紧握双拳。 十束也不例外。他跟少年们感到同样震惊,周防的话完全打动了他的心。 自尊心。 在世人眼中,就算没有自尊心也能活下去,消磨着时光。有人也同意这种说法,认为就算没有自尊心,依然能得到幸福。 可是,十束不这么觉得。 真正的自尊心,跟自大骄傲、虚荣不一样。是为了自身的尊严——而支撑自己。就算不同的人有很大差异,但如果没有最低限度的自尊心支撑自己,人就无法以人的身份生存。无论任何形式,如果不能尊重自己,就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周防的话是对的。 通过践踏他人的自尊心而得到自己的自尊心,这就是他所说的“假冒品”。担心自己被他人践踏而被迫失去一切,只会离真正的自尊心越来越远。 唯有本人才能夺走自己真正的自尊心。 “矢俣,你爬上的是面前伫立的一栋沙上楼阁。不管用多少他人的鲜血去固定沙子,都会在瞬间崩溃。” 周防严肃地说道。 他的每句话都充满了沉重。这些重量加大了空气的粘度。“现实”或许会比周防的威严更加沉重。只是他们平时没有注意到,也不可能意识到这份沉重感。 此刻,矢俣全身颤抖: “……那么。” 他声嘶力竭地问道: “那么,王。赤之王,我……该怎么做才好呢?我拼命……成为『吠舞罗』的一员,为了不被他人看轻……本以为终于不会再被人玩弄,能独当一面……如果不是那样的话,王,我该怎么做才能得到真正的自尊心呢?” 矢俣红着脸,终于敢正面看着王了。 面对自己的族人,周防却说: “自己去想。不然没有任何意义。” 别人好心给予的自尊心,不可能成为自己的支柱。 没有捷径或借口,只能由自己亲手培育。 只有经过亲手培育,自尊心才能成为支撑自己的力量。 而且这些都不是通过伤害别人能得到的。 矢俣整个表情都扭曲了: “那么……那么所谓的族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力量分给我们……” 面对气喘吁吁的矢俣的质问,十束抢先周防一步解释: “矢俣,那是——” 但周防却说: “谁知道呢。”回答得很干脆。 这句话掷地有声,却充满热度。周防的身体深处在燃烧,是迷茫与焦躁的热度。周防感到很难受,这是种藏在心底的灼热的残渣。 “老实说,没有什么深刻的理由。或者说,王就是这么一种东西。”于是,周防继续说着。 他体内充满强烈的纠结,却还是组织好语言: “只能说,和我结伴的都是些有自尊心的人。有了他们才成为『吠舞罗』。听明白了吗?所以『吠舞罗』这个组织并没有任何意义,对他们却有意义。” 他激动地说道。 周防的全身在一瞬间膨胀起来,产生了热浪涌上来的错觉。 十束屏住呼吸: “KING……” 他凝视着周防的侧脸。周防用力咂舌,将视线从矢俣身上移开。 矢俣虚脱了。两个少年也默默地站在那里。 充满紧张感的时光流逝后,空气中漂浮着疲劳感。 “十束。” 周防用虚空般的眼神说道: “我已经决定了,要解散『吠舞罗』。” “啊? ”十束睁大眼睛。 周防应该能感受到十束的震惊。可是,他选择无视,顾不上那么多了。 “……没错。『吠舞罗』这个团队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想留的人就留,想离开的人就离开。我们没必要纠结『吠舞罗』这个形式。你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周防这句话仿佛是说给自己听似的,一点也不像他的为人。可是,周防的侧脸却浮现出明确的决意。他已经不想再去思考了。他的话里感受不到现实感,没法整理感情。 十束没有回头: “……你是认真的吗?” “不行?” “草薙怎么说……” “谁知道,应该会很意外吧。” “八田听后会晕过去的。” 周防扑哧一笑: “你想说什么。” “我……” 十束支支吾吾。 之后,他清醒地耸了耸肩: “总之,我要开始做解散组织的准备了……” 虽然他酝酿很久,但说出来后却觉得有种奇妙的轻松感。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意外。不知何时,『吠舞罗』这块招牌连十束也感到沉重了。 算是逃避吗?为了暂时转换心情,以及渴望从诸多问题中解放出来吗? 也许是的。 这么做,自己会后悔吗?此刻的决定在之后会变成苦涩的意味吧…… “……请收回这句话。” 一个虚弱的声音说道。 这是矢俣的声音。 “怎么能因为我而让『吠舞罗』消失呢……『吠舞罗』很强大,很坦荡,很霸气……我一直都很崇拜你们才加入的……” 矢俣沮丧地说道,低头啜泣着。 “求求你,不要这么做。” 矢俣恳求的身影,跟那天握着周防手的少年身影重合了。他平安得到王的火焰时那份充满喜悦和自豪的笑容在脑海中苏醒。 十束挺直背: “没错。” 他拼命地笑着,以驱赶自己内心的懦弱。 逃避就输了,这不是十束的信条。难受就该休息,不愿意就不做。这才是十束的想法和生存方式。 现在已经不同了。他要加油。 “KING,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吧。” 周防皱眉,盯着十束: “我不是因为他犯爨罪……就算他有犯爨罪,也不是我们所说的罪孽。” “就算是这样,身为『吠舞罗』一员,应该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让『吠舞罗』结束吧。” “不能接受。而且……我果然还是反对解散它。” 十束转向一边,抬头看着周防。 “你有容身之地。有必要要将你这个犯人的王放在那里。让你好好睡觉,好好吃饭,时不时笑一笑。这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世人。” “啊?关世人什么事?” 似乎被触到逆鳞,周防的眼神变得锐利。这是种就算不是孩子也能让人吓得哭出来的狰狞迫力。但十束还是保持笑容,笑眯眯地迎向周防的目光: “那就为了我吧,当然,也为了草薙。” 他说得很轻松,抢在周防开口前继续说: “矢俣,你说对不对?” 他确认道。 矢俣点点头。 你这混蛋……周防灼热的视线落在十束的脖子上。并不是开玩笑,如同野生的狮子站在旁边张开嘴巴,散发出一股腥臭味似地。 十束却毫不在意: “你们也一样。” 他对两个少年说道: “你们已经知道『吠舞罗』是个怎样的东西吧?之后就由你们自己决定何去何从——好好考虑哦。” 少年们露出困惑的表情。但他们的困惑应该是在思考未来的道路吧。 话说,十束第一次遇到周防的时候,也跟他们差不多年纪。应该是在几年前。没想到两人已经度过了这么长的时光。 解散『吠舞罗』是错的。就算眼前的问题有多么难解决,多么痛苦,多么无奈,都有需要纠结的价值——至少对十束来说是有价值的。 十束下定决心。 但就在这时候…… “找到了!他们在这里!” 空荡荡的商店街上出现了不少男人,他们一起奔过来。 这些男人全都穿着同样的制服——青色制服。在场的人都愣住了,是『Scepter4』。八田和伏见在做什么——不,现在出现的队员跟之前交战的不同,是另一支部队。 『Scepter4』队员们像遭遇雪崩般停下了。 是周防。 十束斜了一眼后很快收回视线。王露出让人感到胆寒的凶恶面相。这是郁闷堆积,爆发前的迹象。对十束来说是个不走运的时刻,对于『Scepter4』也一样。 “……啊。” 两个少年发出想要晕倒的声音。 “有何贵干?” 周防如同带着地狱业风而来,震得青服们表情僵硬,满头大汗。不仅是他们,十束也有同感。 而且,还只是刚开始。 “刚才失礼了,赤之王。” 从青服中走出一个男人——青年缓缓走向前。这时,十束的脸颊在抽搐。 身穿青色制服已经让人觉得很不爽。这个青年还带有维持“秩序”的守护神气息,优雅地揺晃着制服下摆,流畅地走着,有种压倒性的存在感。 青之王,宗像礼司。 十束斜了周防一眼,对方那句“刚才失礼了”明显惹怒到他,他的面相变得更加凶狠。 “滚开!” 周防说出最后的忠告。哪怕是地狱狱卒也肯定会乖乖地拼命逃开。 但青之王却平静地说: “根据『Scepter4』的业务,有必要找你们的矢俣谈谈。可以把他交给我吗?” 矢俣恐倶了。 青之王继续说道: “啊,还有那两个,我也要一并带走。他们还没登记,有很多事要问。” 充满知性的容貌露出微笑,青之王犹如这世上唯一的绝对真理。他的态度虽然优雅而恭敬,却饱含唯我独尊的疑问,带着不祥的兆头。十束说不出话来。糟糕,这是跟周防最合不来的类型。 周防用充满厌恶与敌意的语气,再次焦躁地说道: “……要我再说一次吗?真碍眼,快滚!” 青之王唇边露出的微笑缓缓地变了,眼镜后的双眼眯了起来。 “你不愿意?” 周防扬起嘴角,这是野兽般的笑意。十束焦躁极了。 “等、等等!根据一二零协定,禁止介入其他氏族事务!你们不能带走矢俣。”面对口沫横飞的十束,青之王笑了——然后漠然地告诉他: “我们只是想了解实情。根据调査结果而交给审判官……有关特异现象诱发能力保持者的处置、对应是我们『Scepter4』的管辖范围。当然,如果他们是无辜的,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是——!?” 周防把手挥到一边,挡住想要挺身而出的十束。 正当十束要开口时。 “总之。”他怒视着青之王说道:“宗像,你是想打架吗?说得那么迂回。” 糟糕,十束的脸刷地白了。 周防在说什么?王与王之间争斗?太糟糕了,就算是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真是荒唐至极!不管怎么说,周防是赤之王,宗像礼司是青之王,他们的争斗足以毁掉世界,这不是开玩笑的。 “……周防尊。你不是个一冲动就说大话的人——我想问你件事。” 宗像微笑着,缓缓上推眼镜。 “先抛开两个权外者,你保护那个矢俣有什么意义呢?不如把麻烦人物交给我们。让我们承受一些『吠舞罗』现在的麻烦事吧。” 周防没好气地吐了一口唾沫,缓缓地取烟。 他从盒子里拿出一根烟,叼在嘴上,掏出打火机,点火,缓缓地吸上一口。 他悠然地喷出烟雾,然后用下巴对着青之王——腰间的佩刀示意: “够了,拔刀吧。” “KING? !” 十束尖叫道。 与此同时,青服那边也有了反应。 “——室长!” 站在青之王身边的女队员用尖锐的声音请他下指示。十束连忙摆好阵势。如果两个王之间争斗,那他就得对付现在站在面前的所有『Scepter4』队员了。他伸手去拿终端装置找人支援,脑子里还在怀疑这是不是真的。他想起自己之前还对女队员吼着:“干嘛火上加油啊!” “……你没有是非观念吗? ” 青之王叹了一口气。 接着——用异常冰冷,达到绝对零度的眼神说: “淡岛君,部队的指挥交给你了。我要控制住周防尊。这段时间内,请确保抓到矢俣大智和其他人,之后撤退。尽快结束这场战斗。” 7 “不要心急!保持一定距离围住他们。对方有两人。就算不能打倒,也要封住他们的行动!” 秋山冰杜扯着喉咙,挥舞佩刀下令。 他们已经摸清交战对手的底细了。一个是『吠舞罗』突击队长,“八咫鸦”八田美咲。另一个是他的伙伴,会用暗器的伏见猿比古。两个人都很年轻,还是少年。可是,在那群武斗派云集的赤之氏族中,这两个都是前五名以内的强者。虽然青服人数多于他们数倍,但对这群缺乏实战经验的队友来说,对方可说是不好惹的强敌。对于秋山来说也一样。 ——这两个赤之族人都很强! 战场已经从酒吧转移到室外。因为八田与伏见英勇无比的双剑合璧,冲到二楼店内的『Scepter4』都被赶到了大楼外。 从某种程度上,秋山也有后退的意图。在酒吧这样狭窄的空间能凭个人战斗力左右战况,而在宽敞的地方——用部队来对付个人会更容易。 他们身处傍晩的街道上。在黄金氏族『非时院』的帮助下,已经安全疏散了附近居民,完全封锁住这一带。 “弁财!堵住他们的退路!” “收到!我会保持一定距离,不会出错!不仅是对方的行动,连行动范围都要限定住!” 听到秋山的命令后,弁财酉次郎马上回应。 秋山和弁财原本是国爨防军军爨人。因为这段经历而当上小队长。之后,独立承担了指挥小队和指导训练的课程。 现在到了发挥功效的时刻。 “切?!吵死了,混蛋!放马过来!” 八田怒吼着。以八田为中心的火焰在燃烧,暑气被热浪所驱散。哪怕是这支训练有素的队伍都难以与之抗衡。 但秋山从八田的怒吼中听出了几分疲劳,于是冷静地应对。 “美咲!别太拼命!” 伏见应付着青服队员,在八田身后大喊。 与八田相反,伏见的战斗风格非常灵活。看上去很乱来,其实却在脑子里观察整体战局。虽然战斗起来没有同伴那么厉害,却是有效率而不出差错的行动。 可他现在分身乏术,没法支援八田。这样下去,两人很快都会被秋山解决的。 『Scepter4』的『力量』基本是以击剑动作为基础,在能力者附近——佩刀所到之处都可以成为他们的意识空间。主要是控制。以『力量』构成的结界为盾牌。防御才是『Scepter4』最擅长的战术。 而秋山指挥弁财与自己的部队迂回地包围住两人,渐渐削弱两人的气势。 队员们各自展开结界,将结界衔接得没有丝毫漏洞,不停移动。敌人反抗就后退,停下则逼近,用持久战逐步打击他们。维持这种状态,不断地损耗对方的战力。最终达到敌我双方的损失比控制。伏见虽然看穿对方的意图,但现在却无法打开局面,只能干着急。 可以做到的……! 秋山和弁财灵活地指挥部队,成功围住这两个狂妄的『吠舞罗』分子。运用他们“人数”上的优势,来发挥出秋山和弁财指挥部队的实力。 这时,八田的脚步停下了。“可恶。”八田咒骂道,伏见的脸色也越发难看。 “别紧张!维持状态!” 弁财马上发令。 他们做出了正确的判断。没必要一口气将对方逼到绝路,封住他们的行动就行。这个方法是可行的。秋山再次确认道。 可惜,他们还是太缺乏实战经验。 事情来得突然。一堆火球像流星群般陆续袭击队员们的结界。 部队的阵脚被突然而来的火球打乱,阵型出现了破绽。他们来不及挽救。伏见没有错过这个机会,立刻袭击身边的队员,将对方狠狠地踢倒在地。 八田配合同伴的行动,踩着滑板冲出去。包围圈刹那间崩溃。现在轮到伏见发威,他同时制止了对方的追击。已经很难挽回战况了。“后退!”弁财喊道。秋山也马上命令自己的部队后退。他与弁财的部队会合后,跟八田、伏见保持一定距离对峙着。 ——气死人了! 八田与伏见没有耽误,向着火球飞来的方向移动。是『吠舞罗』的援军来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在街上看到的援军只有一个人。 这是个高大的男人。染着金发,戴着太阳眼镜,用手灵巧地拨弄着打火机。他不悦地用双唇叼着一支没有点火的烟。 青服也掌握了他的资料——这是个大人物,赤之王的右手草薙出云,是『吠舞罗』的二把手。 “……秋山,糟糕了。” 弁财小声地对秋山说道。 实际上,他说的没错。如果八田与伏见要突破重围,他们还能应付过来。可现在多出一个,而且还比之前的两人更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形势已经逆转。 而且,从刚才草薙的攻击来看,很明显有留手——这个人比赤之王更能看清大局。他是在尽量避免与『Scepter4』正式开战。刚才的奇袭显然是“警告”。如果青服这方肯乖乖撤退,对方追击自己的可能性很低。 撤退是最妥当的做法。 但是…… “……宗像室长没有给出撤退的指令。” 击剑机动科重新建立没多久,因此不能根据现场判断而随便下令,否则无法确立组织规则。只有忠实地遵从领导指示,才能形成组织。 看着秋山认真的侧脸,弁财苦笑起来,握好佩刀。 秋山猛地来了个深呼吸: “重整队列!全员准备!” + “草薙哥!你来帮大忙了!” “我才不是来帮你们!” 对着笑嘻嘻的八田,草薙愁眉苦脸地训斥道。 “不是叫你们老实一点吗? ” “没办法!是对方先挑衅的!” 八田满不在乎地回应,甚至带有几分洋洋得意。草薙很头疼。 你怎么也跟着胡来。他用责备的眼神盯着伏见。对方却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真是的!草薙非常郁闷。算了,这才是两人的作风。 “——是十束哥叫你来的吗?” 伏见问道,他是在问草薙跑来支援的理由。 “没错,他去追矢悟了,现在应该已经抓到对方。” “我们该怎么办?把他交给『Scepter4』吗?” “草薙哥,我反对。应该由我们自己处理那家伙!” 八田雄赳赳地说道。草薙真想抱头痛哭。 话说,现在不是考虑该不该将矢俣本人引渡给『Scepter4』的时候。想了解其中的详情,需要找到确凿证据。 首先,不能说这次『Scepter4』的行为是一二零协定下的正当行动。老实说,是处于灰色界限的。这里面自然有青之王的意思,他们才敢闯上门来。要是己方轻易让步,对今后的『吠舞罗』来说会有长远影响。 ——真是在最棘手的时候遇到最棘手的问题。 显然是青之王在试探『吠舞罗』的态度。 可是,他虽然料到对方会用行动干预,却没想到对方第一次动手就出动实战部队。对方是以矢俣这件事为借口,大胆决断后采取了迅速行动。 ——接下来该如何选择呢? “嘭”地一声,草薙用打火机点着烟头,悠然地盯着面前的青服部队。 跟八田与伏见交手的是『Scepter4』小队中的第二部队。面对刚才的奇袭,对方没有后退,还很快重整队列。王不在场的情况下,这支新编部队在如此短时间内能做到这点实在令人赞叹。 “猿比古,再战一回。草薙哥,你可以在后面支援我们吗?” “……笨蛋。玩够了吧,撤退。” “什么?在说什么?这种时候怎么能撤退呢?” “我都叫你冷静点,目标应该是矢俣吧。” 伏见冷静地劝诫热血上涌的八田。 正如伏见所言,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矢俣本人。草薙他们没必要跟『Scepter4』浪费时间。不然会很危险。跟十束取得联系,确认那边的状况后直接会和,是最妥当的办法。 不过,有可能会被对方跟踪。 十束找到矢俣后一定会过来。如果他们选择不撤退,那干脆趁这个机会看清『Scepter4』实战部队的实力。试探过对方实力后再跟十束会和,更容易掌握对方的行动 。 草薙打心底不愿意这么做。 草薙“噗”的一声吐出烟头。 “……八田,伏见,你们能继续战斗吗?” 八田马上满脸放光,伏见则意外地看着草薙。 “草薙哥!” “……真的可以吗?” “没关系,但不要把他们玩坏了,让他们尝点苦头,我们就走。” 草薙说完,对着八田笑笑。 “让我们这些老油条族人好好教下他们这条街的礼貌习惯吧。” 如同解开锁链的猎犬般,八田毫无掩饰地露出狰狞的笑意。伏见虽不说话,但也明白了草薙的意图。既然不用客气,他改用挑衅的视线盯着青服们。 这两个人知道怎么“打架”。不能做得太过分,自己要算准撤退的时机。 “跟你们稍微玩下吧。”草薙喷出一口烟说道。 八田兴奋地大喊,伏见则默默地将视线投向『Scepter4』。青服们正在做准备,草薙跟在八田和伏见身后缓缓走出。 可是…… 他不经意回头,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从不远处传来他熟悉的深沉『力量』的波动。而且他还微微听到了破坏声。 有人开始战斗了。 不是其他人,正是尊。 “……尊?” 草薙不禁集中注意力—— 于此同时,八田与伏见再次与『Scepter4』展开激战。 事态脱离了全体相关者的意图,像滚下斜坡般扩大着。 8 他缓缓抽口烟,烟头在慢慢燃烧着。 他喷出一口烟雾,用手指丢掉香烟。才刚开始燃烧的烟头掉在脚边。“沙沙”,他用脚底踩灭了烟头。 接着,周防释放出『力量』。 他的全身都被火焰包围。漩涡状的火柱烤干暑气,他的每个细胞都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解放感。 十束大喊着,但他的声音被火焰吞噬了,周防根本听不到。 可是…… “滚开!” 他说完后,悠然地向前走出一步。他的视线紧紧地钉在另一个王——宗像身上。 而宗像也目不转晴地看着他。 从他优雅行进的制服姿态中瞬间迸发出青光。闪光在空中反射,化为无数细小的青光结晶体。结晶群像是称颂王的威严一样,在宗像周围旋转。 远远看去,如同一场局部地区的暴风雪,又或者是席卷漩涡的冰晶尘。 炎与冰。 破坏与秩序。 原来如此,难怪两位王合不来。这个事实反而更让人痛快。 周防已经完全放弃考虑这场战斗谁对谁错。尤其是已经超过界限后。他们见面就会有这样的结果,是必然的。 自己选择当王,就要负上责任。这就是宗像口中所说的“王的责任与义务”。 可是,如果王的选择要承担责任,那选自己为王的石板也有责任。而管理石板的黄金之王,以及黄金之王统治的人及社会都应该有责任。他已经忍够了。这是周防尊个人的“宗旨”。基于宗旨上造成的“结果”必然成为现实。 他积累已久,沉淀凝固的焦躁被加热煮沸,直至沸腾,内部升起无数充满破坏冲动的水泡。 现在已经不可能控制住局面了。他也没打算控制。 “全员拔刀!” 站在宗像身边的女队员下令道。跟在后面的队员们也随之一一拔刀。 出鞘的刺耳声在重叠,白刃闪着寒光。挥舞的佩刀反射着太阳,让人联想到水面跳跃的鱼群的闪光。 所有队员都发出跟宗像相似的青光。拔刀的动作等于是发动“力量”。他跟羽张迅留下的前代『Scepter4』比试过,就算换了王,族人的特性是不会改的。他们是以守护为主的战斗风格。那王自身又该怎么做呢? 于是,在周防的虎视眈眈下,宗像跟着部下将手伸向腰间。 可宗像却没有拔刀。而是打开金属扣,将剑鞘拿在手上。 周防也在不知不觉间被感染。他很清楚自己讨厌这个人,但没想到会到如此生气的地步。宗像完全没有妨碍周防燃烧自己的良心和理性,而是严肃地做好准备。 “宗像,怎么了?父母没教你怎么用刀吗?” “对付无法无天的人,警棍会比军刀有用。要是让最重要的『前辈』受伤,我会心疼的。” 宗像清晰地说道。 如果单单是挑衅,宗像还不至于讨厌对方到恶心的地步。当作一场赌博吧,现在他脑海里想到的是迦具都陨坑事件。也就是说,他并不打算认真应战。 回避最坏的结果,可以说是身为王很自然的判断。哪怕不是王,知道那件事真相的,所有人都应该会做同样的判断。宗像的目标是矢俣。在部下追捕那人的期间,只需宗像一人便可“压制”周防。 他没打算认真战斗。 只需压制周防就足够了。 所以他不能离开。 他要合乎理性。于是,这种理性让宗像轻视周防的意图、感情都如实反映了出来。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轻视对方的呢? 不,并非因为周防是他的对手。而是这个男人在之前的人生中都在自由地操控其他人,用“合乎理性”来处理人际关系。 他能够全部掌握周围人的思考和行动,在适当的时机操作,在适当的时机排除,用“自己”正确的判断导向结果。这是宗像的“通常”做法。一时之间,这个男人难以想象周防现在感受到的愤怒。 这个男人在自己的“正道”面前是不会理会他人渺小的“自尊心”的。 有意思。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愤怒到极点会如此有新鲜感。 “……十束,带他们走,去跟草薙会合。” “K、KING?!” “召集其他族人,暂时不要露面。青服由你们去解决!” 他能感受到站在自己身后的十束动作有多么慌乱。虽说十束的逃跑能力很不错,但要带着矢俣和两个少年,没法对付这么多对手。因此要为他们争取逃跑的时间。 周防将放在宗像身上的视线移到其部下身上,队员们明显感到很紧张——可他们却毫不胆怯,斗志昂扬。没想到新建立没多久的部队会有如此高的士气。 可惜,这些人还嫩着呢。 周防举高右手,好让对方看清自己。宗像的表情变了,但队员们还是充满轻视。 周防哼了一声,对着部队挥下手臂。 从周防站着的地方立刻升起火柱,咆哮着往上窜,像翔龙般冲到队员们的脑袋上。 “什么? !加强结界——” 随着女队员的喊叫,整个部队都被火焰吞噬了。随着“噼啪”作响的声音,沥青路的表面融化,在红色的热浪中摇晃。 火焰和轰隆声肆虐着地面,呈放射状散开。周防任由自己放出的火焰余波肆意乱窜。 但在下一刹那,凶猛的火焰就被青光扫灭。 在蹂躏着马路的火海中央,冰冷而硬质的光芒如青色冰山般出现。巨大的结界保护着里面的第二小队全体队员,割裂开火海。火焰完全消失后,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熠熠生辉。 “……真是意外。” 宗像将收在剑鞘里的佩刀挥向一边,保护了自己的部队。 “传说中力量强大的赤之王,居然会先攻击我的族人。实际上,你的兴趣是欺凌弱者吗?” 这可不是什么优雅的嘲笑。刹那间保护了部下的王,用冰山般的眼神盯着周防。 周防哼了一声: “没想到会这么说,明明是你带手下来闹事的。” “哦?啊,原来如此。你在为朋友们争取逃跑时间。真是令人羡幕的友情啊。” 宗像将视线投向周防背后。看来十束没有浪费周防制造的机会,已经连同矢俣等人离开了战场。不然他怎么可能带着矢俣和那两个未成年人跑掉。 “我已经在附近布置了部队。在把事情闹大之前,想请你『帮个忙』。” “现在要我『帮忙』,真是好厚的脸皮。引以为豪的结界就起这种作用吗? ” “我是在担心你。自命不凡的赤之王总是替自己找理由。” “让我告诉你,宗像。这么顾及上头和面子,不过是在虚度无聊的人生。” “没想到吃饱就睡过着野狗般生活的人还好意思说我。” 宗像的语气依然平静。周防噗嗤一笑,情绪更加高涨了。 “如你所愿……可不能让你失望了。” “啊,真是好大口气,不必担心。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宗像说完,一收挑衅的语气,挥舞佩刀说: “淡岛君,你们撤退,采取迂回战术追踪他们!” “是,是!” 女性队员的语气有些虚浮。立刻回头整顿部队,发出指令。 这群人的士气并没有因此而消沉。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想再拖些时间。周防操控『力量』,一口气将火焰升至高点。 他希望快点融化宗像制造的结界。 可他没料到,被凝结光芒包裹着的宗像在一瞬间缩短了双方的距离。他保持平静的表情,用鞘端刺向他。 这是轻巧而优雅的一击。但他没想到周防能轻易用双臂挡住他的冲击。 他不禁睁大眼睛。 “什么?” 青之王的一击被炸裂成飞舞的火星。 他释放的『力量』消散掉一部分,剩下的力量集中起来反制宗像的攻击——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收回来的『力量』落空了。预料到这是周防反击的绝佳时机后,宗像在体内转换『力量』,然后流畅地操控佩刀,用剑鞘向周防脚上扫去。 周防不禁切断后方,以防中招。天地逆转时有种不妙的感觉,但已经来不及了。他使出的『力量』在上升,趁没放出前固定住周围。 在他落地之前,宗像的追击气势汹汹地来了。那把佩刀还没脱去剑鞘,呜呜作响地持续攻击。他固定『力量』后承受住对方的攻击,却施展不开。周防挥舞着火焰的尾巴像流星般弹开对方的攻击。 + 双方展开了激战。 周防撞破展示窗,冲进大楼一层的店内。破裂的窗户涌起火焰与粉尘,像被火箭炮攻击过一样。 宗像的制服下摆翩翩掀起。 ——正合我意。 他旋转着收进剑鞘里的佩刀。 总之要先下手为强。两王交战期间,淡岛率领的部队成功离开了大街,之后按照王的吩咐应该能找到矢俣他们的踪迹。 虽然他跟周防说过,附近有安排部队,但镇目町是『吠舞罗』的地盘,他们更有地理优势。因此必须速战速决。 所幸的是,跟『Scepter4』不同,『吠舞罗』是氏族“集团”,而非一个“组织”。面对状况时个人不能做出正确处理,如果没人当指挥,就会变成一团散沙。尤其是对方现在的规模太庞大,要聚集这么大帮人是个致命的弱点。他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连续活动。肯定会有破绽。 ——不过,上层成员的力量凌驾于经验尚浅的击剑机动科。 他希望部队能尽快执行任务,在『吠舞罗』聚集全部成员前撤退。如此一来,妨碍者只有周防了。看到刚才的情景就知道,只要周防肯认真应战,他一个人就能压制住整个击剑部队。哪怕是暂时,他也要控制住周防,才不会发生这种情况。 ——可以采取什么措施呢? 考虑到迦具都事件带来的严重后果,他希望能避免正面冲突,排除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那么,如何做才能让对方束手就擒呢?宗像不停地假设战术,相互比较,衡量优劣。 就在这时,宗像听到极其诡异的声音。令他怀疑起自己耳朵有问题。 他听到了笑声。 是浑厚而低沉的声音。伴有狂怒,同时又带着兴奋的无奈笑声。 只见周防弹飞进去的那家店泛起鲜红色。店内被高热所炙烤,一切开始溶解。如同活火山爆发,接着,从滚烫的岩浆底部出现了一个男人。 那双锐利而狰狞的双眼,比自己发出的高热还要炽热,比缠绕自身的劫火还要不祥。 “不好意思。” 周防说道: “我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原来如此,我非常期待,出来吧,宗像!” 宗像背后一寒。 他不禁咂舌。自己失败了吗?他皱眉自问。 也许自己能控制住对方的『力量』。这是为了让淡岛她们可以安全离开。于是,他走到大街上。此处已经被那个混世魔王烧成火海。宗像一边考虑灭火,一边平静地握好收在鞘里的佩刀。 他在推算周防的下轮攻击。根据情况,从多个方案中选择对应的方法会更有效率,他已经备好万全之策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对方的存在,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开始吧!” 火焰卷起漩涡。 周防化为火焰的子弹,露出狮子的笑意,向着宗像猛冲过去。宗像当然不会蠢到跟他正面冲突,于是展开青色结界。他将『力量』集中在前方,但周防却毫不畏惧,速度不变。他举起手臂,用握紧的拳头压缩火焰,像拉紧的弓放出利箭般,而后伸出拳头解放火焰。宗像接招,打算将其反弹回去。 可在他遭受冲击的瞬间,却觉得无比沉重。 这是一种走投无路的沉重。 他马上使劲站稳,维持住结界。而周防用拳头攻击宗像,不断削弱着结界。 ——唔?! 冷静一点,他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数到,在他引发更多『力量』的时候,来自周防的压力突然消失了。 宗像已经难以稳定维持『力量』,左边出现了周防的回旋踢。而且还被他踢中结界。周防踢裂宗像的结界,他时不时感受到对方跟自己很接近。正在回避的宗像头上,突然有一股破坏的奔流掠过他的发尖。破碎的结界与喷发的火焰席卷着空气吹到高空。如同『力量』的喷发气流一样。 切!宗像咂舌,用剑鞘挥打周防的支撑腿。但没打中。周防猜中了他的意图,提前在支撑腿上聚集力量,硬生生地承受住宗像的一击,而且还给他一记扫堂腿。宗像动作停下时,右脚被踢中失去了平衡。 宗像双手紧握佩刀,想保持平衡。 “唔!” 他受到了一下不亚于陨石的撞击。他反射性重新张开结界,一股热浪从天而降。鲜红的光芒汹涌而来,舔舐着『Scepter4』的制服。 还没结束。 周防踢到宗像后,趁他身体麻痹的瞬间,“咻”地挺直身体,然后保持姿势,用脚踩住他的剑鞘。 新一轮撞击来了,而且这次还使不出『力量』。当周防踩住剑鞘时,他感到一股强烈的压力。 宗像将剑鞘举到头顶,无法动弹。 “新王,怎么了?我还没玩够。” 说着,周防不断增加压力,用力地踩住剑鞘。宗像踏着的沥青路碎裂开来,他的下半身都陷了下去。现在无法脱身,他一旦喘气就会在瞬间被击倒。 原来如此。宗像唇边闪过一丝笑意。 ——他可不是个只能装饰门面的王权者。 太有意思了,宗像猛地睁开双眼。 集中暂时积累的『力量』用力往上一跃。抗住头顶的压力,反向顶回去,找到均衡的时机便强行跳到后方。周防失去支撑的右脚掉了下来。从他鞋底冒出的熊熊火焰四处飞散,在天空中飞舞着。 宗像早已挺直身体,周防站在千疮百孔的路面上,笑着抬头: “书呆子动作挺灵活。” 宗像用手指推了推眼镜。 “……你的混混无形脚也挺粗野的。” 说完后,这次轮到宗像发动攻击。 不愧是赤之王,周防那种强大的『力量』很难被压制住。如此一来,战斗中采取主动,才是上策。 宗像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口气踏过去。他使用刀身,把鞘端插在地上,借此冲过去。周防后仰躲闪。追上去,横踢,再冲过去,用刀身进行攻击。 可是,就在周防闪过佩刀时,宗像急速向后退,与周防保持一个人的距离。面对赤手空拳的周防,需要最大限度地发挥佩刀的优势。如果周防再逼近,就直接用佩刀牵制他。得冷静地保持两人之间的最佳距离。自己不仅要像制服猛牛的斗牛士一样,还得操控周防的位置和行动。 『力量』配合着所有行动。光粒状的青色结晶体配合宗像的动作,在周围高速乱舞。周防的红色火焰也随之一跃,与结晶体相撞。 宗像控制着空间,给周防的动作带来负荷。但是,火焰将结晶体燃尽,青之王的控制失败了。『力量』与『力量』的乱斗,来自瞬间的反应。双方都在不断转换攻防模式,两人的光芒交织着绘出复杂的光团,在空间上不断画出超常的艺术品。 不过…… “……别偷懒。” 周防抛下一句。 “这可不是游戏。” 周防知道宗像没有认真战斗的意思,干脆走向前去。顿时破绽百出。可是,宗像却没有上当,反而往后一退。周防猛扑上来,宗像继续跟他保持最佳距离,不断地退开。 刹那间,周防笑了,从追赶对方的前倾姿势改为向下。用拳头狠狠地击向沥青路面。 这是强力的一击。随着一声轰鸣,沥青路呈放射性龟裂开来。火焰再次渗透地面,下一瞬间,它们在地下爆炸。 路面泛起波浪,犹如地震般强烈揺晃。马路的裂缝中一起喷出火花。 建筑物的玻璃被震碎,绿化树和街灯倒下,招牌掉了下来。宗像后退的时候,落地瞬间遇到路面爆炸——周防一脚踢出,带起的火苗犹如钢枪。 宗像失去平衡,艰难地用剑鞘接住周防的一踢。接招时他感到一阵恶寒。于是拐了个弯,反射性地控制起周边的空间。他重新握紧剑鞘,却并非阻止周防的飞踢,而是向斜后方滑去。不过,这很不容易。两手承受了很大的负担。那股『力量』奔流在剑鞘上滑过,犹如冲过竹竿的急流般飞奔而去。 这是一种疯狂的『力量』。 却不是宗像喜欢的类型。 宗像微微调整受力的方向,冲到周防面前。唔!当周防注意到之后,宗像推出剑鞘,反身一扭。 他旋转着佩刀的刀柄,击向对方。周防马上手臂一弯挡住,却感到对方击出带来的巨大冲击。“咦?”周防的上半身在揺晃,趁机一口气收缩结界。 用高密度的『力量』强化全身。 咚! 这是他的脚被攻击时发出的声音。 脚上传来的冲击呈螺旋状増幅。他根本没工夫顾及使用佩刀或手腕的时间及空间。连肩部都感受到这种冲击,肩章因此而歪了。这是中国武术中的“发劲”。在紧贴状态中,使用爆裂般的打力,在无法防御的情况下弹飞了周防的身体。 “咳咳……”周防咳嗽着。他被迫后退,很艰难地站稳了,但之后马上单膝跪地。 周防的火焰第一次有所削弱。这是个好机会,如果能趁机接二连三地夺取他的意识,就可以排除掉赤之王这个大麻烦了。作出这个判断后,宗像已经踢向地面,逼近周防。 他的目标是周防的下巴。无关损伤轻重,而是击打对方的脑袋造成脑震荡,麻痹身体机能。这不需要很大的力量,但要有毫不犹豫的速度,以及犹如插入针孔般的正确无误。不过首先要封住对方的防御。 宗像举起佩刀,做好斜砍的姿势。但这是假动作,为了诱导周防防御,趁机击中他的下巴。他确信只要抓住时机会有九成机会。 周防没有防御。他的脖子被宗像一刀打中。包围周防的火焰被剑压砍裂,从刀鞘放出的蓝色光芒穿过周防的身体。 打中了他的正面。 没想到周防已经没有防御的余力,宗像不禁感到意外,于是固定住佩刀后就不动了。 遭受一击的周防趁机抓住鞘端,原来他之前是假动作。宗像再次咂舌,意识瞬间转换成对应周防的反击策略。 可是,周防却没有反击。 他抓住剑鞘,缓缓起身。 “我都说过。” 他用炽热而骇人的视线从近距离盯着宗像: “你偷懒了。” 周防的全身喷射出火焰,如同爆炸一般。 眼前疯狂的火焰肆意炙烤着皮肤。宗像皱眉抓起刀柄。他从周防手上夺回佩刀,用力向后方退去。周防这次也没有追击,于是宗像猜想对方是不是受到了重创。说老实话,对付周防这个战斗狂他实在有些无奈。 宗像和周防又在保持距离对峙着。 可是……宗像感到不妙。 他看着周围,这条商业街已经被他们两人闹得天翻地覆。附近一带的损毁程度相当严重,这并非出于他的本意。 一想到毁坏了商业街,就等于毫无成功。他的胸中就充满痛苦的想法。 ——是我的错。 青之王的任务是维持“秩序”,之所以要维持“秩序”,是由于它关乎到人们的生命、财产、安宁能否受到保护。 社会是很多人拼命工作才构筑而成的。只有“秩序”才能加护这个社会。他马上想到了平凡而善良的父母和哥哥。他们都是踏踏实实地,诚实地在生活。不应该毁掉他们的日常。身为“秩序”的守护者,青之王无法忍受眼前的无意义破坏。 功亏一篑。就算无法避免要出入镇目町,他也应该更加慎重地行事。宗像承认自己失策了,告诫自己不能再重蹈覆辙。 是时候结束这场混战了……他得出这个判断。 他不能再无视战斗对于周边地区的破坏。“秩序”受到的毁坏,有可能对社会机能产生深远影响。 而且,甚至还有可能发生第二个迦具都事件——引出王权爆发所带来的危险。 虽然他不清楚引发王权爆发的原因,但对于王权者来说,一定是过分使用力量。虽说现在还没到那样严重的地步,但他不能冒不必要的风险。 “……” 这也许是他有生以来初次尝到的苦涩感,犹如嚼沙。 败北感。 由于经验不足所导致的。都是自己的大意与天真招致的后果。 宗像将佩刀放下。 用手指推了推眼镜,缓缓地深呼吸道。 “……你打够了吧。” 他极力装出平静的样子说道。 “周防尊,是我输了,我不希望再战斗下去。我会把那三个人先交给你们『吠舞罗』,这次就此结束吧。” 虽然宗像看周防不顺眼,但这是他的个人感情,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 他要思考的还有部队的撤离以及向有关部门报告。看来要联络『非时院』了。还得以书面形式加上对矢俣的处理,以及重新制定今后对应『吠舞罗』的计划。作为『Scepter4』的指导者,对于新任青之王来说,应该做的事情堆积如山。 可是…… 周防又开始笑了。 他这次的笑意已经超越怒火,甚至还有憎恨。 “宗像,你真是个令人愉快的男人……” 周防笑道。宗像则是眉头微皱。 或许该提出更有利的条件,才能跟对方谈判。他已经清楚周防没有当王的资质,因此,从某种程度上可以推测出这个街头团伙领导的目的。面子或者金钱……说不定,只要给这个男人某种程度的“好处”,就能从欲望层面驯服他。也许这会是种有效的手段。 宗像盯着周防,如此考虑。 可是…… “啊,真是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笨的人。”不对。 他突然醒悟了。从周防的眼神来看,他绝对不是宗像想的那种人。宗像是无法理解他的。 “认输?结束?哼,可以啊。随你便……不过,我也要做我想做的事。” 说完,周防的『力量』就活跃起来,爆发般地增长。 宗像瞪大眼晴,跟之前的『力量』截然不同。这是从束缚中挣脱的力量。 宗像明白了,这才是“王”的“本质”,“王”所拥有的真正『力量』。 “达摩克利斯之剑”出现了。而且,周防还打算继续战斗。 现在已经不再是周防尊与宗像礼司的战斗。“达摩克利斯之剑”是“王”的象征,是氏族的旗帜。高举这面旗帜的战斗,已经是“战争”了。也就是说,周防在宣布,赤之氏族要向青之氏族“宣战”。 不能再造成第二次迦具都事件。 宗像哑然。 “我就是要这么做!” 周防又露出了凶恶的笑容,呼出一口气。 “什么叫'就是要这么做' ?真想打倒你这个让人恶心到要吐的混蛋。” “认真的吗?” “有什么关系呢?” 说完,周防就飞扑过来。 宗像展开结界的同时,释放出阻挡周防的力量。他在自己与周防之间构筑出好几层力量结晶,变成防护墙。 连停下脚步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宗像张开的防护墙瞬间被周防撞开了,如同活生生的火球般在肆意破坏。周防的左手抓住剑鞘,虽然遭受到碾轧骨头的冲击,但周防还在不停地笑。 他伸长脖子,露出獠牙逼近宗像。 “你完全不明白!” 刹那间,周防从宗像的视野里消失了。他弯下腰——还没等宗像反应过来,火焰般的拳头正准备撞上自己。 一记上勾拳。 “你这混蛋!” 宗像拼命释放『力量』,应对着周防疯狂的攻击。于此同时,在对方『力量』的的迫使下,脚离开了地面。 砰!气流在疯狂蹿升,热浪蹂躏着周围。 包围周防的猛火在咆哮,马路的温度急剧升高。喷发着火焰的上升气流如暴风般吹着。 在相撞的『力量』作用下,周防向背后呼啸着飞去。 于是,宗像又无能为力地飞舞在半空中。 + 王们的『力量』如脱缰的野马般奔驰,力量的余波连淡岛都惊讶到面色苍白,可见威力有多么巨大。 她不认为从刚才开始愈演愈烈的晃动是自然造成的。两位王的战场究竟发展到何种状况? “副、副长,这时……” “不要停下来! 我们要尽力完成王交给我们的任务!” 淡岛训斥着动摇的队员,她自己也是心乱如麻。 拥有破坏『力量』的是赤之王。部队在撤离的时候从缝隙里看到一闪而过的火焰。淡岛不知道宗像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可两位王为什么会正面冲突呢? 她脑海里掠过一个可怕的场景,那就是改变国家地形的陨坑。淡岛咬紧牙关——这件事比她想象中要严重的多…… 首先,矢俣受『吠舞罗』干部保护这件事已经完全脱离了之前的情报。矢俣在『吠舞罗』内部搞小圏子,不跟上层干部接近——在他们眼里应该是背叛行为。当然,有可能上层干部不清楚矢俣的所作所为。至少淡岛叫宗像回屯所的时候并没有确认这种动向。没想到上层干部采取行动的时间跟『Scepter4』撞上了,真不凑巧。 而且,不仅是主管团队的十束,连平时几乎不插手组织运营的赤之王——周防本人也出现在现场,这跟他们原本的预想完全不同,为什么这次,而且是在今天,周防反常地现身了。因为觉察到『Scepter4』的行动吗?他是怎么做到的? 突然跟周防撞上,对作战来说是非常不走运的。虽然两王处于交战状态,周防的行动被封住了,但宗像也同样动弹不得。与第一次接触开始的计算完全不同。 关于这次的作战,淡岛已经有了促使宗像做出最后决断的觉悟。虽然最终决定权在宗像手上,但她还是觉得非常惭愧。 她完全信任宗像,既然他是王,不管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冷静沉着地行动,选择最适合的方案。熟知他为人的人都会这么想。 可是…… 宗像是王,周防也是王,跟能力——Ex-A个体的『力量』强大无关,存在本身就意味着异于常人的“特殊性”。 自己无法预料这两位王产生冲突的后果。 ——不行,我要冷静。 宗像他们战斗的战场上空还没出现“达摩克利斯之剑”。也就是说,宗像他们并非在“认真”战斗——这是他们守住最后一线的证明。 自己要执行的任务是抓捕跟十束一起逃亡的矢俣与两名权外者。宗像本来就是为了让淡岛他们完成任务,才单独压制周防的。淡岛他们只要完成目的,王与王之间的战斗也会结束。如果她想消除内心的不安,就得尽快找到矢俣他们。 可她目前还没收到发现矢俣的报告,甚至连线索都没有。 淡岛发动部队分头去附近寻找。但是,这造成了人手严重不足。赤之王的干扰拖延了他们的出发,而且两边的氏族对地形环境的熟悉程度有很大差距。虽然可以利用附近的监视摄像头,但这次他们没有得到法律允许,技术性准备不足。总之,现状大大超出预期。 而且,她还收到一个坏消息。 “淡岛副长。与『吠舞罗』成员交战的第一、第二分队发来了报告。他们持续混战中,无法马上从战场上脱身。” 这个消息足够让人头痛。 “——知道了,帮我传达下去,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不是击败敌人,而是优先考虑将损失降至最低。尤其是要避免战线的扩大化。” 她收到的是『Scepter4』指挥情报部发来的通信。 第一小队与第二小队,也就是秋山与弁财的部队。他们是在击剑机动科中都尤其优秀的部队。没想到这两支部队与赤之氏族的人陷入胶着状态,她现在非常想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 通信网络不畅的问题很明显。之前的出动都是由宗像自己亲自指挥,通过指挥情报军发挥通信网的作用——当然,训练能积累一定经验,可队员们不习惯。情报传达跟指挥系统都无法达到最适合的程度。 作为组织的经验不足,因此体现出来的不成熟,在逆境中一一爆发出来了。 ——再这么僵持下去会很麻烦…… 这段时间里,逃亡中的十束或交战中的『吠舞罗』成员可能会召集其他族人。这次作战必须要速战速决。拖得越长,情况只会更严重,更不利。而且现状已经显现出征兆了 。 “……我们应该撤退吗? ” “副长?” “没事。” 淡岛否定了自己无意中说出来的话。我不能软弱,站在副长的立场上必须要不辜负宗像的期待。 只有王权者才能阻止王权者。两位王之战最后会剩下哪一方,是根据氏族指挥者的能力所决定的。淡岛非常明白自身立场的重要性。 这时,他们走到了人行道上。 “……石塚,你继续前进,我在附近搜索。” 对同行的队员发出指令后,部队分头行动起来。部队现在已经难以发挥功效了,但不能拘泥于状况。总之找不出矢俣就没有任何意义。 淡岛拼命奔跑在没有人的马路上。 可是,就在这时候…… “淡岛副长,是第四小队发来的报告。发现矢俣大智,目前正在追踪中!” 得到指挥情报军的来电后,淡岛随即恢复了正常状态。 “第四小队——是道明寺吗?” 道明寺是第四小队的队长,在击剑机动科中年龄最小,是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他的父亲是先王羽张迅组织的旧『Scepter4』成员,所以当宗像就职新王时,父亲将他安排进部队里。 ——道明寺真是好样的! 道明寺虽然年轻,性格却不拘小节。是个一时冲动就会不顾组织去行动,问题颇多的少年。另一方面,他在父亲的训练下,其剑术哪怕在部队都是顶级水平,操控『力量』的水准也是超群的。因此他的目的范围很明确,率领一帮学生团队规模的小队,经常能取得令人瞩目的成果。宗像对他的小队评价很高,因此任命他为最年轻的小队长。 不过,淡岛最看重的是道明寺的资质。无论好事还是坏事,道明寺的“中奖率”都很高。可以说成是运气或是命运安排,但这种资质并非通过训练能够得到。如果像道明寺这样的人才能指挥所有人,也许就能打破胶着状态了。 “除开矢俣以外的人呢,十束多多良也在吗?” “状况不明!而且只收到矢俣一个人的报告。” “明白了,马上将道明寺的所在地发给我。有可能调动的人都直接前往现场,现在最优先处理矢俣本人!” 如果现在抓住矢俣还来得及。要是错过这个机会就麻烦了。 收到来电信号,终端装置确认了地理位置。淡岛看了一眼,点点头。目的地离此处不远。 “赶快行动,别让他逃了!” 淡岛下达指令,自己也朝着道明寺的所在地飞奔而去。 之后,她听到从背后传来暴风呼啸的声音。 转过身,越过林立的高楼,她看到巨大的火柱在喷射。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一定是赤之王。 强大的『力量』在乱冲乱撞,破坏力不断扩大。对于奉行“秩序”美感的『Scepter4』来说,是无法容忍的状况。 ——真可恨…… 她一定要赶过去! 正当她想继续奔跑的时候。 头顶闪过一道青光。 “哎?” 她抬头看天,顿时目瞪口呆。青色的流星掠过建筑物的高处。大大小小闪着青色光辉的结晶体大规模散开,呈现出螺旋状的漩涡。 她见到的正是身穿青色制服,缠绕着青色光芒的青年。 青年在空中转身,张开几何图形似的结界。建筑物屋顶的巨大广告牌被撞倒,“砰”的一声砸向地面。这次连大楼外墙都一起脱落,然后掉到地上。 制服的下摆翻起,他平安无事地降到地面。 是宗像。 事出突然,淡岛说不出话来。然后猛地回过神来,赶紧跑过去。 砰! 可她看到宗像没有回头,而是将左拳砸到背后的墙壁上。 “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淡岛瞬间忘记了自身的任务和立场,甚至连现状都忘了,像个普通的女大学生般,睁大眼晴,张着嘴巴。 或许宗像碰到了困难。实际上,淡岛世理见到宗像礼司的激昂斗志后,再次醒悟过来。 两人之间流动着沉默。 过了一会儿。 “……室长?” 淡岛向宗像问道。 她的语气并非称呼组织领导的副官语气,也不是以臣子身份对敬爱的王说话。如同一个不加思索的孩子见到同班男生,又或者是因为疑惑而开口的女生似地。 宗像松开拳头,慢慢放下手臂: “……抱歉,让你看到这副失态的样子。” 宗像平静地推了推眼镜,将收在剑鞘里的佩刀挂回腰间。他的声音和举止又回到了平时的状态,是那种泰然自若的态度。 不…… 淡岛觉得有点不对劲。宗像表面上掩饰得很完美,但从他的话里可以感受到几分愤怒。 她感受不到完美的“王”在微笑,不仅如此,简直像是披着硬壳的蛹要羽化一般…… “淡岛君,你那边的状况如何?” “……” “淡岛君?” “啊,是,是!刚才已经收到发现矢俣大智的报告!现在,第四小队正在追踪。其他队员也都赶赴现场。但是,第一、第二小队跟『吠舞罗』成员交战中。这边属于混战状态。” 淡岛连忙摆正姿势,报告状况。宗像严肃地点头。 “做得好。我也加入到你们那边,在抓住矢俣大智后,回收第一、第二小队,之后撤退。早日拉下帷幕。” “……有事情想问您。” 淡岛不知道该不该问,可她必须要确认。 “赤之王周防尊呢? ” 她已经做好被痛骂一顿的觉悟,但宗像却面不改色。 用如同冰块般冰冷的视线望着她: “作战计划不变。击剑机动科按照原有计划,集中抓捕矢俣大智。那个男人由我负责!” + 一看到远方窜起的火焰之柱,草薙就忍不住咂舌。 应该是周防搞出来的,肯定是他!从刚才开始到现在,他就一直感受到那股疯狂『力量』的波动。简单来说,周防在战斗中——这是仍然在战斗的证明。 问题在于他的对手。 ——求你了,尊! 千万别做傻事,求求你,草薙也明白这是虚无的祈祷。可草薙目前正在跟『Scepter4』交手。能与周防匹敌,而且继续战斗的对手不可能存在。 “喔喔喔,尊哥好厉害!” 当八田在激烈战斗中看见冲天火柱,忍不住兴奋地大吼。伏见虽然在跟敌人周旋,但连『Scepter4』的队员们看到天空的情景都愣住了。 ——可恶,究竟会变成什么结局? 周防使用『力量』,是在草薙他们与『Scepter4』重新交战后发生的事。草薙太过小看这群『Scepter4』新人了。当他知道周防在战斗后,迅速改变了作战方针——他要马上过去! 可眼前的这支部队依旧难缠。 当然,八田和伏见意外地热情高涨,处于胶着状态的局面还在继续。不过,这个部队比他想象中的要难缠老练。 论个人战斗力,八田与伏见远胜他人。对方两个队长的力量接近那两人,但双方之间明显存在差距。 虽然如此,『Scepter4』却能灵活发挥部队的作用,牵制住八田与伏见。 不能焦躁,不能松懈,一定要确保力量均衡。现在是场艰巨的“团体战”。对于个性强烈的『吠舞罗』成员来说,是不可能轻易脱身的。 话说,如果草薙参战,没过多久就能扭转战况。他是『吠舞罗』的二把手,不仅担负着参谋角色,还有着仅次于周防的『力量』。 最初飞来的火球群,用草薙的『力量』能起到隔离的作用。如果加上八田和伏见卓越的近战战斗力,并非不可能打败这支强大的部队。要是他有这份心思,“一下子”就能结束战斗。 可惜,这样就糟糕了。 要是他们认真应战,就成了毫无正当理由的“战斗行为”。对于草薙来说,他现在不能冒险跟青之氏族展开全面战争。 当然,对方也没有这个意思——草薙警惕的不是『Scepter4』,而是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跟他的氏族『非时院』,都很不好惹,他们是统治国家的组织。而且按照与氏族间的规定,他还是一二零协定的盟主。就算周防再无奈,他也不希望由赤之氏族发动对『Scepter4』的战争。 因此,他开始是想给对方点颜色,可见到八田和伏见的状况后就非常担心。尤其是八田,虽然已经消耗很多精力,但一看到周防在战斗就兴奋起来,大有战斗到底的势头。那就糟糕了。因此草薙做好了准备,为了避免“不幸事故”,只能慎重地援护他们。 “啊,够了,真是麻烦啊……” 看到涌来的『Scepter4』,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现在已经陷入青之王的陷阱中。不过,万一,现在跟周防战斗的正是青之王,那他很难预料之后的状况。不管对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打算,这么做的风险也太大了。 现在已经不能指望任何一个人。而且稍微了解历史的人都会知道战争的导火线都是事先毫无准备,从突发的不幸事故开始的。之后才扩大到难以收拾的地步。现在已经不能再指望任何人了。 “可恶,开什么玩笑。” 不管怎么思考,他总会转到坏的结局方向。他无法消除这种不祥的预感。而且就算面对更糟糕的事情也不能脱身。 没错,这就是“打架”。他无法预料最终的结果,也无法做出妥协,他只能思考更深远的事情。可是,自己必须在考虑之前就做好决定。他明知道现在降服对方或撤退就可以避免最糟糕的事态发生,却无法接受。 哪怕再理性,奉行的是谨慎行动主义,说到底,草薙是『吠舞罗』——周防的族人。 真是的,他无奈地叹气: “……没办法了。” 再继续消耗下去,就无法离开这里,更无法应对以后的状况。 草薙用冷徹的眼神看着战场,慎重地控制『力量』,找出目标。 就在这时候…… “草薙!” 在准备发动攻击前,他听到了十束的声音,于是停住脚步。 十束正拼命跑过来,而且还带着两个没见过的少年。 草薙瞥了眼,露出复杂的神情。他就知道哪怕自己不在也会有一大堆麻烦事。他简直像举着个写着“凶报”的大招牌一样。 “十束!找到矢俣了吗?为什么会带两个不认识的小鬼过来?” “这两个人跟矢俣有关!是我在追他的时候,王带过来的……” “哈?啊,那重要人物矢俣在哪儿?” “我们跟他失散了!” “什么? " 十束拼命奔跑着,一跑到草薙身边就坐倒在地,气喘吁吁。 伏见看到十束,眼神就亮了。回过头的八田满是兴奋。继续苦战的青服们愣住了。他们以为『吠舞罗』的援军来了。 其实,十束的战力非常弱,对草薙来说根本算不上援军。 “还有更麻烦的事情,听我说,草薙!” “唔,我不想听……十束,我们用一万日元赌一下那个笨蛋尊跟青之王谁会赢。” “求你别玩我了,我想说的就是这件事,都快急死了。” “唔,果然是那样,但达摩克利斯之剑不是还没出现吗?那个笨蛋至少会有最低限度的节操。” “只是时间问题。” “你别逗我。” 焦躁的紧张感又回来了——绝对不会那样的。 十束解释道,周防是跟他汇合后才去跟青之王激战的。周防拒绝了青之王的要求,拒绝引渡矢俣。再战斗下去肯定会出事,草薙已经有了最糟糕的打算。 “就是说,尊还在战斗中,而『Scepter4』的其他部队在追捕失散的矢俣?” “王也召集了其他人。” “笨蛋,这岂不是会挑起全面战争?” “不过草薙,老实说是有点问题。” 听到十束的话后,草薙无语了。对方的表情太过认真而深刻,草薙根本无法开口。 “总之现在再不阻止王就真的糟糕了。” 就在十束作出断言的时候。 如同印证他的话似地,在远处的天空中出现一道红色光芒,随即变成光柱。 草薙他们的目光都被吸引住了,猛烈的光芒神圣地伫立着,像融入空气般扩散开来。 接着,当光芒扩散后,从太阳西下的空中出现了一把巨大的剑。 哪怕他们隔得很远,也能感受到那把巨剑传来的强大力量。同时,他们体内的『力量』在蠢蠢欲动,与之产生共鸣。 “达摩克利斯之剑” 伫立在那的不是一把普通的剑状能量体。 那是周防的意志。 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妥协的战斗意志。 而且,在天空中展示自己意志的不止周防一个人。 在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旁边竖立着一道青色光柱,美得通透的光芒过后,又出现一把王剑。 是青色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红色与青色,两把震动的剑都从刀鞘里被拔出,挂到天空中。 “……!?” 草薙目不转睛地盯着“达摩克利斯之剑”,咬紧下唇。所有人都停下战斗,连八田都看着天空愣住了。 “糟糕。” 十束一脸苍白地说道。草薙也有同感。 他不经意想起那个夜晚,周防在“HOMRA”说的最后一句话。 “到时再说吧。” 那次周防所说的“到时” 已经来了。这是与青之王、青之氏族的全面战争。在同一个地方聚集的两位王共同展示出战斗的意志。已经不可能回避了。 ——如此一来…… 就算两王的剑在交战,还不能确定是否会破灭。 之前出现过很多次 “达摩克利斯之剑” 现身的战斗行为。但王与王的第一次战斗,是不会马上引起王权爆发的。 问题是这两人会战斗到什么程度? 可是,到这一步,他们已经没办法阻止。之后,只能信任自己的王——周防尊了。 草薙已经做好了觉悟。 “十束,去召集成员。禁止他们战斗。我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只能相信那个笨蛋,进入待机状态吧。” + 他是在上学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他们”。 遇到不良团伙,哪怕只有一个人也会拼死抵抗。多少次心力交瘁,多少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没有容身之地,避开外界,独自在街头的角落里走着。就在那时,他在镇目町的街角偶然看到了“他们”。 他感到非常兴奋,非常自豪。 他不能自控地望着那些男人在微风的吹拂下,走过街头。 “他们”无论做什么都会受到其他人的矚目。或许是避忌,也可能是恐惧或厌恶,但至少没人会不认识“他们”。街上所有人都承认“他们”,“他们”理所当然地昂首阔步。 光是看到他们,身体就在颤抖。 当时他是多么崇拜“他们”。 当他知道这些人是『吠舞罗』这个团伙的人时,已经是偶然见到“他们”之后的一段时间了。世人关于“他们”的评价如同都市传说,形形色色,校内的同学们也都对此半信半疑,却无法否定他们的存在。也有人说他们是个头脑有问题的诈骗集团。另一方面,却没人敢说他们是街头的不良或混混。应该说他们都是能令人恐惧,或畏惧的人,已经变成让人容易相信的真实传说。他着迷地收集他们的情报,在街头徘徊,希望可以见到他们。 他梦想着和他们一起走上街头。这群男人凭着自己的力量,踏足于这个城市,自由地生存着。每天幻想跟他们并肩而行,轻松聊天,在他那黑暗的每一天中成为一盏照亮未来的明灯。 因此,当他看到那团美丽的火焰在自己手中跳跃时该有多么兴奋啊。 这是崭新的世界,崭新的人生。 是使自己重获新生的荣耀。 可是…… “『吠舞罗』从某种程度来说没有意义,但对他们来说是有意义的。” 他渴望得到的居身之地,崇拜的世界并没有错。 但自己却朝着错误的方向沦落。为什么自己会踏入那条错误的道路呢? + “啊!找到了!” 听到声音的瞬间,矢俣大智走神了。 他的脑子在不停转动,摇晃,只是无意识地跟在十束身后。当他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才回到现实。 他发现自己跟其他人走散了。而刚才那个是追捕自己的声音。 “可恶!老实点,你这个固执的家伙,放弃吧! ”追上来的是青服——『Scepter4』的队员。这是个比自己年轻,看上去像高中生的队员。他好像在跟其他队员联系,矢俣遇到过被人夹击的场面,这个人对附近的地理位置不熟,只要自己从危险中找出机会躲起来,应该能从他们手上逃脱。 可惜,这个年轻的队员不是那么好摆脱。 不管他怎么飞奔至小巷躲藏,对方都很快能追踪而至。应该是嗅觉比较敏感的人,体质也明显比自己强。这就是所谓的“力量”。对方应该比自己强得多。因此矢俣只能一个劲地逃跑。 “喂!放弃吧!你逃不掉的,真是丢人现眼!” 矢俣用尽全力地奔跑,对方却面不改色紧跟其后。相比之下自己已经到达极限。气息紊乱,心脏猛跳,脚上的肌肉都快拉断了。同样是族人却有相当大的差距。 ——“不管用多少人的血固定沙子,都会在瞬间崩溃。” 他脑子里响起周防说过的话。真是讽刺的自嘲。 自己再次变成悲惨而毫无价值的渺小虫子。 “……可恶……” 他不愿意这样。 他不能再对不起自己的族人。他已经得到『力量』,跟以前的那个自己不同了。 他咬紧牙关,拼命奔跑。当他回过神来,已经跑到街上。单行三车道交错,是个宽敞的交叉路口。应该是『Scepter4』封锁住附近一带的缘故,这里没有奔驰的车辆,也没有其他人在。 “太好了!”跟在矢俣身后的青服说道,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满意。在交叉路口不必顾及其他人,可以自由使用力量。如果攻击对方就能让对方停下。他可以不顾欲哭无泪的矢俣,例行公事,将对方当成货物般捆绑,而后带走。 矢俣踩到了石头。 “……可恶!” 他无法忍受自己的懦弱。 他停了下来,转向身后,将满腔激愤化为『力量』,一口气点燃火焰。 那个追上来的年轻青服一下子愣住了。没错,自己不是物品,不用看别人脸色过活。我不是一件物品,是有意志的。是有思想的。 哪怕无法匹敌,矢俣大智心中燃起“烈火”,他已经不想再被人当物品看待。 “混蛋啊啊!” 他全力放出火焰。青服慌张起来,跳到一边。 不过,他在避开时拔出了佩刀: “喂!” 一道青光华丽地一闪,将矢俣的火焰一刀砍断。矢俣的全力一击像苍蝇被赶走般四散而去。 青服顺利落在车道上,笑眯眯地用刀尖对准他: “你终于出大招了,玩够了吗,过来吧。” 年轻青服开心地直视矢俣的眼晴。矢俣叹一口气,没有回答。 可是,他心里却有种小小的满足感在萌发。 这个比自己厉害的族人正认真地打量自己。等于是承认自己的存在,他想战斗。 “……什么?” 周防说这是自尊心。 他原本以为不被他人践踏,就是自尊心。 不对。 就算被他人践踏也百折不挠,才是真正的自尊心。 刚才那一击几乎用尽矢俣的全部“力量”。可他还是拼命让自己的拳头出现火焰。 他没有打赢的胜算,但为什么,明明结果没变,他却有一种奇妙的心情。 ——来吧! 矢俣使劲地吼叫道,开始攻击『Scepter4』。那个年轻青服露出失望的表情。 青服的佩刀上萦绕着青光,正面迎向矢俣的拳头。 接着,完全承受住矢俣释放的『力量』,一招扫堂腿就让他滚落到沥青路上。 矢俣的身体布满擦伤,“哈!”矢俣仰躺在地上。佩刀的刀尖戳到他的鼻尖。 斜阳在刀身上滑过,映出鲜血般的光辉。 “Checkmate!什么嘛,我听说赤之氏族是强敌,没想到这么弱,只是比较难缠而已。” 年轻青服的话里没有邪气与蔑视。 可是,矢俣内心萌发的满足感是不可能忽略这句话的。 他伸出手。 抓住了伸到自己面前的佩刀刀尖。 他是徒手拿刀。手上已经没有火焰萦绕。从手掌流下的鲜血滴落,掌心传来灼热的痛楚。他疼到哭出来。但矢俣还是用自身的痛楚燃起怒火,让自己的火焰烧得更旺盛。 “啊,喔!” 青服有些惊讶,他笑了,更加用力地握住拳头: “没错没错……我就是这么难缠……” 青服犹豫着要不要拔刀,现在强行拔刀,对方的手指会被砍断的。他可不想伤害对方。 “笨蛋,放手,这样做没意义吧!” “吵死了,我讨厌被人说笨蛋,拔刀吧……” 他意气用事地用力握拳,不能逃避。正如青服所说,他这么做毫无意义。 青服的脸色一变,刀身再次散发出青光。接着,像从内侧推开他似地,他的手被推开了。 ——算了,自己早料到这种结果。 他不是敌人的对手。 但他还有可以做的事。 比如说站起来。矢俣呻吟着扭曲身体,从仰躺的状态变成俯卧。用尽力气,咬紧牙关地爬起来。 对方没有阻止他。只见那个青服将佩刀放在肩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的视线依然没有邪气与轻蔑,只是在等矢俣站起来。 ——真是奇怪的家伙。 矢俣露出莫名的微笑,踉踉跄跄站起来。 青服点点头,再次握住佩刀。 就在这时候…… “找到了!人在这里!” 从矢俣他们的来路上冲出好几个新来的『Scepter4』队员。每个都握着佩刀,气势汹汹地逼近。“啊,等一下!”虽然眼前的年轻青服这么说,可队员们充耳不闻,眼中只有矢俣一个人。 矢俣喘着气,然后用力深呼吸。 自己要被人践踏了。 可能再也无法守住自己残余的自尊心。为了这点“残余”的自尊心,他要战斗到最后,于是继续向前迈步。 “喔喔喔!” 刹那间,他的视界变成红色。 本应干涸的『力量』如同泉涌般出现,他的身体不知不觉间充满了『力量』。矢俣哑然地望着缠绕自身的火焰。他体会到从未感受过的新鲜『力量』。 当他回过神来,正想跑过来的队员们都停下了脚步,连站在他身边的年轻青服也在刹那间大幅后退。而且,他还发现自己身处另一个巨大空间,里面充满红色光芒。 这是圣域。 代表王的领土,可以提高族人的『力量』。他惊讶地抬头看去,如同展示自己国土的旗帜般,一把巨剑挂在天空上。 而且,在没有人烟的车道中央,赤之王正拖着美丽而狰狞的火焰走向交叉路口。 没有任何人控制他。 单凭自己意志而行。 ——啊…… 过去见过的景象在他脑海中复苏。 他曾经失去的憧憬出现了,比世上任何一团火焰都要强大,鼓舞着矢俣的内心。 我想站在那个男人的身边,想变成那样的男人。 不知道现在还来得及吗? 自己还能补救吗? 矢僑泪眼婆娑地盯着自己的偶像,平静地望着高雅的王。 周防瞥了他一眼: “决定好了吗?” 矢俣的身体一颤,点头。周防说道:“是吗。” “先退下,琐碎的事情以后再说。” 说完,他走过矢俣的身边,径直穿过车道,走上街头。 矢俣回头看去,在反方向的车道那里出现一个人影。他浑身感受到一种神圣的颤抖。 青之王。 那个年轻青服像孩子般得意地欢呼:“室长!”王的斜后方跟着他之前见过的女队员。 青之王的脚步与周防同样泰然自若,向着宽敞的交叉路口走去。 镜片后面的双眸如同没有杂质的高密度冰块,直勾勾地盯着周防。在不发一语,没有任何前奏的情况下,青色光芒爆炸了。以青之王为中心,青色光芒闪动跳跃着,向上空飞去。接着,在周防的巨剑旁边压缩成“形”。 这是一把可媲美周防巨剑的神圣巨剑。 青色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两把王之剑在交叉路口的上空并列矗立。 不仅是矢俣,在场的所有臣子都屏住呼吸,盯着自己的王。 空气很凝重,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当两个圣域相互争斗时,会让空间与空间相互碾压。 两位拥有超常能力的年轻王者在对峙。 仿佛神话中出现的场景一样。 “——我最后说一次。” 青之王宣告: “周防尊,收起你的武器!” “——那可对不住了。” 赤之王回应道。 “宗像,拔刀吧!” 青之王的表情更加冰冷,只是平静地说道: “我等『Scepter4』,将执行佩剑者职务。 圣域不容乱,塵界不容暴。 以剑制剑,我等大义无霾!” 接着,王缓缓地将手伸至腰间,随着宣言一起拔刀。 “宗像,拔刀。” 9 族人们依次从交叉路口的中央离开。虽说是王的意思,但他们是被王散发出来的英气所驱赶开的。当王们展开圣域时,等于具备了物理性压力,根本没有空隙让其他人进入。 互相靠近的两位王在宽敞的交叉点中心对峙。 拥有熊熊火焰的周防。 携带锐利刀刃的宗像。 周防笑眯眯地说: “万一剑下坠,怎么办?” 宗像冷冷地回答: “不论是我的剑,还是你的剑,都不会下坠的。” “你也要干涉我吗? ” “快点让你无法战斗不就行了,砍飞你一两条手脚就够了吧。” “真豪迈,听着挺疼。” “我可没心情听你这个疯子开玩笑。” 红色火焰与青色结晶似乎都想占据这个广阔的空间。火焰的视线与冰的视线在撞击,交缠,火花四射。 各自的『力量』在抗衡——反弹。 周防的打击与宗像的斩击在同一时间启动。激烈战斗的余波如同海浪般扩散,哪怕一次都足以让路面崩坏。 在他们乱斗的『力量』乱流影响下,数名族人无法抵抗,被吹飞。可是,进入两人视界中的只有对方。双方都集中精神,解读着对方的动向与意图。 宗像向前砍出一刀,周防往上跳起。周防挥出一记左勾拳,宗像低头避过,视线却没有离开对方。 挥砍,飞踢,横劈,殴打。泛起鲜红的熊熊火焰,闪起冰冷的青色结界。 “为什么?” 宗像无意识大喊。 “既然被选为王,为什么不尽你的使命!” “知道吗?” 周防咆哮着: “我才不会尽这种垃圾使命! ” “得到力量的人应该正确行使自身的责任! ” “什么!为了谁的责任!哪个没脑子的家伙要我这么做!” “你这个带给世人不幸的家伙,完全没想过那些多不胜数的善良之人! ” “你能代表全人类吗?笑死人了!” “周防,你的傲慢并不是强者的骄傲!” “是否强大是由自身决定的!岂能被他人左右!” “你完全不理解。我果然是在对牛弹琴!” “我说过,你眼里只有标准,说得再好听都是个笨蛋!” 咚!两人又撞在一起,锐利的眼神互相射穿对方。 周防加大力量,宗像于是对抗。周防再度加大力量,宗像却没有动揺。周防的力量又上升一个台阶,一股不知名的莫大『力量』奔流在周防体内气势蓬勃地涌起,袭向宗像。面对强敌,宗像寸步不让。不耍任何小聪明,从正面防御,想借此扭转战局。强大的『力量』如风暴般刮过,两人都不闪不避。 互相较劲的『力量』变得密集,反复压缩,凝结,之后爆发。 挣脱束缚的『力量』化作无秩序的破坏扩散开来。爆炸的风暴疯狂地跳着黑色舞蹈,周防与宗像为了准备下轮攻击,都在试图抢占先机。 佩刀神速一闪,掠过周防的胸口,周防避开,而后逼近宗像。 猛火窜向宗像,烧着他的领口。青色的结界随后推开赤之王。 当周防注意到的时候,他笑了。 他有一种眩晕般的解放感。 内心无比轻松,灵魂蠢蠢欲动,整个人连心脏都在燃烧,体内灼热的『力量』在嘶吼。那些让自己烦恼的痛苦,无形的焦躁已经被吹得无影无踪。身上颤抖的怒火——化作快感,在麻痹着所有神经。 宗像也露出獠牙。 他想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对策。 他拼命地绞尽每个细胞,兴奋而毫无畏惧地试图解开有生以来初次面对的难题。他解放了对自己的控制,向着理想的方向疾驰。以难以想象的势头形成自己的真实。 熊熊火焰接住从上斜砍下来的一刀,席卷烈风逼近大地的弹脚避开刀身,刀身一闪,在空中华丽地翻了个跟斗。 周防交叉双臂,席卷着火焰,然后突进。被压制的宗像在沥青路奔跑着,以交叉点为支撑撞到大楼上。飞舞的粉尘中,钢铁般的银光化成冰柱,割裂火焰。“咻”的一下,飞散的血沫刹那间被灼热蒸发。 斗殴。逼近。之后是灼热。砍到对方的身体。 双方不断重复着冲突,接招,还击。 激烈疼痛,释放力量,震动,光芒。 沥青路开裂,建筑物倒塌。火焰在飞舞,结晶在跳跃。热与光交错,赤与青乱舞。心情与信念在激烈冲突,怒火与欢喜在相撞落下。 苍天有一半都被染成红色,另一半则是蓝色。 两把互不相让的天空之剑,刀尖继续对着主人。 “打不动了吗?” “你也一样!” “还不够!” “同感!” 两人激烈战斗中。 刀刃与拳头,『力量』与『力量』交缠,动真格地战斗。他们并非在解决问题,而是胶合着,互不相让。 『力量』再度较量。窜出外界的『力量』余波,如同受伤的龙在盘旋。带着愤怒与笑意扯裂四周。 两位王根本不在乎周围的状况,只顾以牙还牙地向前逼近对手。 第二回合的较量更胜第一回合。在两位王的中心聚集着可怕的『力量』。 两人还是不肯让步,互相推压。可这是必须的,一旦“退让”,积蓄的『力量』就会全部流向另一方。简单来说,这是场赌博。为了打败对手使劲追加赌金。双方都不认为自己会输,一心想要打败对手。不过,两人拼命使出的『力量』相配到令人感到讽刺,他们继续抗衡着。 双方的口中均泄出野兽般的嘶吼。 出拳的手臂在颤抖,握刀的手在麻痹。 两人同时迎来了极限。他们如同同步得到提示般,在最后的瞬间冲向前方。 破裂。 『力量』的奔流在发狂,似乎要将一切化为灰烬。包括两位王在内,于无法防御的情况下被奔流所吞噬,挥舞。 周防的火星在飞散,宗像的青色结晶体在震动,两人在空中飞舞。撞得遍体鳞伤后落到地上。 尽管如此,这场战斗却还未终结。 “……咳咳。” 周防站起来。 “……呼。” 宗像也站了起来。 两人都伤痕累累,可双眸依然闪耀着无尽的斗志,涌出的『力量』化为光芒,笼罩他们的全身。 两人的表情如同正用拳头与利剑交战般。周防的唇边露出狰狞的笑意,宗像的唇边露出痛快的笑意。两人的笑意也互不相让,难分胜负。凌驾于怒气之上,渗透着痛快感。 “让人生气。” “真是的。” “能砍断头上的线吗?” “还连着吗?不是开玩笑吧。” 周防再次握紧拳头,宗像挥舞着利剑。激烈昂扬的斗志在相撞,释放着决不退让的信念 。 “宗像,我很讨厌你。” “真是奇遇,周防。我跟你的意见相同。” “当心我拗断你的脖子!” “我会将你大卸八块。” “你哭起来的样子,我很期待。” “等着你向我俯首称臣。” 两人愉快地拌嘴。火焰与结晶被吹散了,化为红色与青色飞雪般的落花。 周防伸出左手,将右臂用力挥到背后。宗像扬起刀尖,让刀身与自己身体平行,垂直竖立。 “来吧。” “来就来。” 咚地一声,地动山摇,两位王在奔跑。 两人的灵魂都解开了枷锁,飞跃着。 就在此时…… “相争,则阴阳合吗?” 两位王的战场上突然流淌着辞句。 不知从何传来的辞句却隐藏着『力量』。这是可以与狂暴火焰、疯狂结晶相匹敌的强大『力量』。 周防与宗像正准备激战,突然停下了动作。对峙的视线第一次从对方身上移开,环视起周围 。 被夷为平地的交叉路上出现了一个男人。 他身穿和服,带着软帽,拄着收在刀鞘里的日本刀,带着婉约的笑意站在那里,令人联起游历仙境的贤者。 不过,这个男人并非贤者,而是“王”。在他头顶浮现着一个跟赤、青同样隐藏着『力量』的巨大结晶体。 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无色透明。 它是第七王权者——七王的最后一人,无色之王的证明。 “初次见面,赤之王周防尊,青之王宗像礼司。我是无色之王三轮一言。七王之间的调停人。我接受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的委托,迟来拜访了。” 这个男人——三轮微笑着说道。 “我不会要你们谈判,也并非得去理解双方。因此,请收起各自的武器。今天可以到此为止吗? ” 他的声线深沉而丰富,带着让冰雪消融,火焰熄灭的力量。他笑咪咪地望着两位年轻的王,带有几分稳重柔和的老成。 周防与宗像都愣住了,而后吊起眼角: “喂,给我让开!” “对不起,请退下。” 嗡—— 无视两位正在耍嘴皮子功夫的王,三轮将收在刀鞘里的长身剑端轻轻放在地上。 他的黑发长至肩部。他用刘海下洞察世间一切的眼神对着周防与宗像。 “你们现在不能在这里『解决』恩怨。” 周防和宗像在那个瞬间希望自己产生了幻觉,但这确实是在现实里,两人都从那句话里感受到“真实”。 之后两人的思想终于上升到“知识”层面。 第七王权者,无色之王三轮一言。 他是黄金之王的心腹,『力量』是“预言”。看穿未来的超常能力。 三轮的『力量』不能用在战斗上。无论对周防还是宗像,都构不成任何威胁。 另一方面,却不能无视他的存在。他跟周防与宗像,或者是国常路都不同,是个拥有不可思议存在感的人。而且,正因为他没有战斗『力量』,才能顺利周旋于七王之间。 七王的调停人。 他能获得这个称号,正因为可以让人冷静下来。 “不好意思……” 三轮笑了。 这是可以封印修罗的普萨笑容。他的微笑里展现出奇妙的力量,哪怕周防和宗像两个人的岁数加起来,都比不上他度过的岁月漫长。 无色之王的别称是“道化之王”。 由于这层身份,所以他能够以客观、豁达的微笑来调停产生纠纷的人。 “我不想再看到第二场迦具都式的悲剧,今天可以到此为止吗?” 于是,这场戏唐突地闭幕。 之后,周防与宗像,赤之王与青之王之间开始了剪不断理还乱的“孽缘”。 10 第二天。 三位王聚集在“御柱塔”内的“石板之间”。 第二王权者,黄金之王国常路大觉。 第三王权者,赤之王周防尊。 第四王权者,青之王宗像礼司。 除此之外,周防带着草薙,宗像带着淡岛,作为族人同行。虽然没有明说,但这绝对算不上是愉快与荣耀。草薙露出复杂的神情,数着自己的人生中已经是第几次被迫来这里。淡岛则用警惕的目光看向其他阵营,紧张到脑子里一片空白。 三位王神态各不相同,面无表情,毫不在乎,毫无波动地从三个方向迎面而坐。周防吸着烟,草薙拼命装作看不见。 “『非时院』会负责善后的。” 国常路的沉重声音回荡在“石板之间”。 宗像恭敬地点头,周防则满脸无所谓地哼了一声。淡岛怒视着周防,草薙露出“哈哈哈”的亲切笑容。 “很不满吧,但我不打算管你们。” 国常路傲然地说道。 “还有,我不打算裁决这件事的『善恶』与『是非』。我或许是统治者,却不是法官……仅仅作为协定的盟主来『解决』你们之间的纠纷。而你们都必须遵从。” 听到他的话后,草薙缩了缩脖子,淡岛咽下一口唾沫。 周防满脸麻烦地耸肩。 “矢俣归我们赤族管。那两个权外者给青族。我听到了,也回应了。” 他振振有辞地说道。 对于矢俣等三人的处理,在三王进入“石板之间”前,『非时院』的人已经听取了国常路的意见。哪怕是黄金氏族,也不能决定族外人的处置——虽然是『吠舞罗』和『Scepter4』的心声,但对于国常路的安排,他们都只能同意,算是种妥协。 比如说矢俣,不管他是什么人, 『吠舞罗』都难以容忍出卖同伴的行为。而专门处理超能力者犯爨罪行为的『Scepter4』虽然无视引渡条款,强行违反协定,但有一定理由。 因此,矢俣交由赤之氏族裁决。是个妥当的决定。 另一方面,那两个权外者希望得到的是比加入 『吠舞罗』 更稳定的生活。他们还年轻。作为权外者可以在『Scepter4』登记,既然『Scepter4』可以向他们提供超能力者生存所需的各种信息,那他们就没必要加入『吠舞罗』。在『Scepter4』登陆,受对方管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算是从青之氏族那里受到一定的保护。 矢俣留在『吠舞罗』,两个权外者引渡给『Scepter4』。这个处理并没有危害到任何一方的利益,因此双方都没有异议,接受了条件。 “话说完了,我可以回去吗?” 周防叼着烟,懒洋洋地说道。实际上并非如此。草薙记得很清楚,王昨晩喝酒喝到天亮,一个劲地痛骂青之王,完全不像他的作风。 可是,草薙觉察到,王之前的莫名焦躁和郁闷已经消失了。当然,王有可能只是暂时隐藏自己的情绪,但草薙已经看到他有前进的意愿。一件事情解决,总算有了让人欣喜的变化。 “……事情到此解决吗?” 这次轮到宗像开口。他不是对周防,而是对国常路说道。 “不用惩罚我吗?” “惩罚什么?” “王权者之间的战斗行为——对于会招致王权爆发的危险行为应该有相应的惩罚。” 宗像的语气很恭敬,可看在周防眼里就是种挑衅,他露出厌恶的表情。而草薙则用试探的眼神看着宗像,又看看国常路。淡岛一脸紧张地等待国常路的回答。 沉默一会儿后。 “……我也不知道王权者应该做什么,所以不打算回答你的问题。既然被石板选择,那王的功过就只能由他的所作所为来判断。” 国常路用很巧妙的语气回答了宗像的问题。 “不过,根据一二零协定,禁止王之间无意义的争斗。而且协定的盟主就是我。请各位别忘记这项事实。” 他的话铿锵有力。 草薙板着脸,淡岛挺直腰。 周防则嘴角上扬,宗像平静地调整了眼镜的位置。 “不好意思,如果我做出让你不快的事,就忘记吧。” “……既然你同意,我也接受。当然,万事都有可能有不测之风云。” 两人继续互不相让地耍嘴皮子。见到两位年轻的王的反应,他们的臣子都抱头屏息。 可是,国常路的反应却跟臣子们的悲观情绪截然不同。 他露出微笑说: “你们都是『王』。” 这句话让周防和宗像都愣住了。 草薙和淡岛虽然不明白国常路的反应为什么如此沉稳,但都松了一口气。 当然,那时两人都没想到。今后这两位王会频繁爆出“忘记吧”“不测之风云”的事态。令他们已经做好破灭的觉悟和悲壮的决意,脑袋上挂着巨剑的战斗还会不断发生。 草薙和淡岛当时都被国常路的话感染,过于乐观了。 而这句话也宣布三王会面正式结束。 石板的历史又静静翻过一页—— + 周防和宗像带着各自的族人退场后,这次换三轮出现在“石板之间”。 “结束了吗?” 三轮问道。 “不。” 国常路严肃地答道。 他的视线似乎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应该说,这才是开始。赤与青之间果然有孽缘。” 他用复杂的声音说道。 “这是事实。” “而且更糟糕。”说完,三轮皱起眉。 “我可能一个人无法处理吗?” “或者说,这就是命运。” 听到国常路的话后,三轮的表情蒙上一层阴郁。 黄金之王与无色之王经历了过去的悲剧。想阻止却无法阻止。一个是协定的盟主,一个是七王的调停人,他们都惭愧不已。 三轮平静地说道: “我无法看到最后了。” 他的话很清楚地表示,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三轮将眼神投向国常路。可国常路却没有迎向他的目光,只是盯着虚空,他的眼睛望着远方,空中还漂浮着另一个王。 “是吗,要我祈祷么?” 说完这句,国常路闭上了眼睛。 三轮微笑着,随着盟主一起闭上眼晴。 + 夏末的傍晩终于缓和了暑气。 矢俣站在约定会合的镇目町街角挥手:“我在这里!” 道明寺说到:“让你久等了。” 矢俣抱歉地笑笑,两人走在一起。他们有半个月没见面,互相交流起近况。 矢俣夏天剃光的头上长出旺盛的头发。两天前又被八田揍了。之后被镰本取笑,还被坂东带去喝酒。连以前的朋友也愿意跟他说话了。 道明寺提起自己的新舍友就来劲。对方年龄比他大很多,在新建的『Scepter4』里加入年长组。矢俣从道明寺口中得知,这是个沉稳且具有独特气质的人。道明寺讲得口沫横飞,说那个人当初是的。矢俣笑了,很感兴趣地点头。 人山人海中,街头播放的音乐宣布了夏天的终结,混杂着知了的叫声。 矢俣与道明寺是第二次聊天。他们在夏天相遇,上演着追与被追,以及反抗的戏码。 两人偶然在街头相遇,矢俣吓得不敢动,道明寺则愣住了: “哎,我记得你是——” 两人就是因为这句话而勾搭上的。 之后,他们到附近的咖啡馆买冰咖啡,在灿烂阳光的照射下,躲在树荫里聊之后的事。意外地变得亲密起来,于是约定了下一次见面。 他们约定的日子就是今天。 一个是『吠舞罗』的人,一个是『Scepter4』的人,万一发生冲突,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投入战斗中。 可与此同时,他们也能脱离各自的立场,轻松地交往。虽然微妙,却很有趣。更不会觉得内疚。不管是周防还是宗像,哪怕知道两人之间有交流也不会干涉。 他们本来就没想过见第三次面。道明寺不会一时冲动再来,矢俣也不打算约下一次。这是最好的决定。 人来人往的镇目町,矢俣和道明寺在行人中穿梭,净说些不值一提的无聊话。他们步履轻盈,边说边笑。 就在这时,道明寺看到了一个人: “什么?!” 他突然怪叫道。 矢俣皱眉盯着他。之后随着道明寺的视线望去——不会吧,他全身都僵硬了。 是宗像。 青之王穿着不显眼的私服正要通过两人前面的红绿灯。双方几乎撞上。道明寺露出苦笑,而矢俣就笑不出来了。 他的视线落到别处,结果吓得眼睛都差点凸出来。 宗像要通过的红绿灯前方。 正是叼着烟的周防。 矢俣石化。道明寺过后也发现了,不会吧,他总算明白自己同伴的表情为什么如此夸张。 两人都默默地望着前方,宗像看到了周防,周防发现了宗像。 瞬间,两个人都紧张到极点。 宗像和周防都在深深叹气,今天真是倒霉。交换着焦躁的信号。而两人还是同时擦身而过——不禁让人咂舌。之后,两人头也不回地走了。见到两位王同时出现,哪怕几秒都能缩短好几年生命。 矢俣和道明寺停住,看着各自王的背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接着叹了一口气,抬头互视—— 互不相容的敌人居然成为了朋友。 两人露出灿烂的笑脸。 END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リンゴちゃん】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